张爷爷道:“咱就填这个。跃民媳妇,你觉得呢?”梁好运笑笑说:“我不懂。我就觉得大学生都厉害。不论学啥将来都不差。”“你说得对。”张爷爷想想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大学生,现如今哪个不是行业泰斗啊。张爷爷失笑道:“我跟你奶奶真是关心则乱。跃民学啥不成啊。跃民,向东那孩子那里,以后就别去了。”“大学生不用天天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到就行了。”张跃民道:“他那里不碍事。”梁好运连连点头:“是的。爷爷,跃民说他要是没空,就让我过去。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张跃民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梁好运眨了眨眼睛,忘了。随即对张奶奶说:“向东也答应了,让我帮他看着公司和做账。跃民要是能考上帝都大学,一来一回不方便,我们就在学校附近找个跟这个差不多的房子,咱们都搬过去。”老两口同时看向张跃民。家在南帝都大学在北,隔有七八十里路。甭说放学回来不便,就是周末回来也不方便。光路上就要花去半天时间。所以房子肯定是要买。早晚都要告诉二老。张跃民瞪一眼梁好运,你故意的吧?两件事一起说。梁好运就是故意的。张跃民这个样子看在二老眼里就是怪梁好运告状。张奶奶抡起拐杖朝张跃民身上招呼,反正也不用担心打伤了回头没法考试:“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还敢怪你媳妇?”张跃民连忙抓住她的拐杖:“奶奶,通知书还没影呢。我跟你们说啥?万一阅卷老师睡着了改错了,我没考上,不是让你们跟着白忙活一场吗。我打算月底分数出来,十拿九稳再说。谁想她嘴这么快。”张奶奶生气道:“我跟你爷爷整天啥事没有,就算白忙活,还能累着我们?”“不能,不能。”张跃民连忙服软。梁好运道:“我去给你盛饭。”张跃民听闻这话眼中一亮,“奶奶,我先去刷牙洗脸。这事回头再——”“站住!”张爷爷大声喊道。张跃民老老实实坐回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张爷爷立马跟老伴儿解释这个房子不是租的,而是张跃民买的。张奶奶顿时惊得有口难言。张爷爷随后就问张跃民:“这次真是租不是买?”张奶奶回过神,禁不住说:“那边的房子是这边的两三倍,他拿啥买?”以前张爷爷是不信张跃民娶了媳妇还能买得起房。而现在看到孙子光风扇就安了三个,张爷爷心里也摸不准了。张爷爷道:“你不知道他们干的事,租火车皮往毛子那边运东西,一次就能赚一处这样的房子。我怕吓着你,没敢跟你说。你孙子啥买不起?买楼他也买得起。”张奶奶不禁把他的小板凳拉向张跃民,勾着头问:“你爷爷说的都是真的?”“爷爷夸张。我们确实租过火车皮,不过也没租几次。”张跃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们奖券的事。那个十八万花的七七八八,生米煮成熟饭再说,爷爷奶奶想反对也没法反对。张奶奶又问:“你这个意思是买不起?”“这个房子卖了,加上钱多银还的一万块钱,差不多。”张跃民道。张奶奶顿时忍不住说:“那还少?我这辈子也就打土豪的时候见过这么多钱。”说完又忍不住感慨,“我孙子如今都成土豪了!”说完还一脸的不敢相信。“奶奶!”张跃民无语又想笑,“哪个土豪家这么小?”张奶奶看了看他们的小屋,正房三间,偏房才两间,“确实没有。”“你就听他扯吧。”张爷爷忍不住开口揭穿他,“高考前他都三天两头往市里跑,高考结束还不得天天去。这离开学还有将近两个月,现在没钱,等到开学说不定就有了。”梁好运端着饭菜进来,正好听到这句,不禁转向张跃民。张跃民伸出大拇指:“我爷爷就是我爷爷。”“你还出国啊?”张奶奶忙问。张跃民去拿牙刷牙膏,一边挤牙膏一边说:“不一定。反正不能闲着。家里没啥活儿,让我闲两个月,我非得疯不可。”张爷爷追问:“啥叫不一定?”梁好运把饭菜放桌子上,对二老道:“他有可能去南方看看。之前没敢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家里的小麦刚一收下来,保栓叔他们就去南方进货了。”二老愣住,一时没能听懂。梁好运解释:“批发裙子、凉鞋。再做个盛冰棒的柜子,连卖衣服再卖冰棒。”老两口这次听懂了,同时朝外看去,找张跃民。张跃民漱漱口,胡乱洗把脸,胡乱擦擦,道:“别瞅了,不是我的主意。向东的主意。南边正规的厂子待遇好工资高,向东本意是让他们去打工。保栓叔有点想去,又怕到那边过不惯,所以先去看看,顺便带点货回来。”张爷爷一万个不信:“向东跟他们又不熟,咋想起来跟他们说这些?还不是你的主意。”张跃民心说,是你孙媳妇的主意。然而,这话不能说。否则他爷爷奶奶又得嫌他没担当,往他媳妇身上推。张跃民:“他们要跟我干倒爷,你说我能带他们去吗?毛子可是战斗民族,路上还不安全,出点啥事,我赔得起吗?”先前有人找上张爷爷,希望家里孩子跟张跃民一起干“倒爷”。张爷爷就没松口,推脱自个不懂,让他们找张跃民。虽说五里坡的人都挺懂事的。那是没涉及到钱和人身安全。这两样是人的底线,一旦触碰到底线,他们干出啥来,张爷爷都不稀奇。张跃民做生意不过是权宜之计,犯不着为了这点把后半生搭上。张爷爷听闻此话,无法反驳,便问:“往南方去就安全?那边的人说话咱们可听不懂。”“列车员说话他们能听懂,到了厂里也能听懂。能管厂子的,哪个不识字啊。”张跃民提醒他们,“就算带着浓重的乡音,也不会把‘江’说成‘刚’。”张爷爷问梁好运:“这也是向东说的?”张跃民下意识就要给梁好运使眼色。张奶奶的拐杖朝他身上戳一下。张跃民慌忙闭嘴。梁好运笑着说:“向东没说。向东只说他们去进货的那个厂是知名企业,创始人还是大学生。”“那不错。”张奶奶打心眼里佩服有学问的人。张跃民一见这关过了,边吃边说:“何止不错。我不放心,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那人还是帝都大学法律系高材生。”看到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包括梁好运在内。张跃民乐了,“一个学法律的不去法院,不当律师,改做生意,这辈子估计都不会犯什么事。”张爷爷赞同,忽然想到不对,“他一个学法律的,咋想起来卖衣服?”“谁知道呢。”梁好运好奇:“他们厂的衣服不是他设计的?”“听说是的。据说他考的早,那时候设计学院不招生,刚刚提出改革开放,还没定,他也不能在家闲着,就随便挑了一个。”梁好运被这个语气给噎着了,“随便挑一个帝都大学法学院。他不随便还不得上天?”“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若想知道,回头等我考上,问问他们法学院的人。”张跃民道。张爷爷也被他的口气噎了一下,“说得好像你考上了一样。到了外面,不许这么说。凡事给自己留有余地。”“知道,知道。”张跃民摆摆手道,“我明儿去市里。”梁好运赶忙说:“我也去!”张跃民停下。梁好运直视他,不让我去,我就告诉爷爷,张保栓他们去南方是你的主意。张跃民咬咬牙别过脸去,按下打媳妇的冲动,又转过头来:“这么热的天不嫌热啊?”“再热也没有大中午在地上割麦子热。”张跃民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我忘了,你不是娇花,是野草。”“咋说话呢?”张奶奶抡起拐杖。梁好运拦住:“奶奶,他没说错。我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茁长的野草。所以你还有啥可担心的?”“你——”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媳妇有滚刀肉的潜质啊。张跃民的脑袋转的快,以往只要他想,全家人加一起也说不过他。难得见他吃瘪,张爷爷和张奶奶不由得露出笑意——幸灾乐祸。“今儿咋吃这么早?”张跃华打破一室寂静。梁好运起身道:“他刚睡醒,这是早饭。你咋又买个西瓜?昨儿买的还没吃。”“咋不吃?”张跃华递给她,坐下感觉到屋里很凉快,抬头一看果然风扇开到最大:“下个月发工资,我也得弄个风扇。”梁好运:“怕他吃多了考试的时候拉肚子。”说着就去压水把西瓜冰起来。这边刚把西瓜放好,梁好运又听到自行车声,抬眼看去,果然是张悦芳。刚搬过来那几天,梁好运没提醒张跃华喊张悦芳过来,张悦芳也没好意思来。老两口就这一个孙女,整天顶着烈日回家吃饭,很心疼她。每次张跃华过来,老两口都忍不住问张悦芳咋没来。梁好运就让张跃民跟老头老太太谈谈。安眠药和准考证这两件事,以前张跃民不敢提,除了怕二老受不了,还因为住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搬到城里离得远,又因为钱的事老两口对儿子媳妇没了期望,也不指望儿子媳妇养老送终,而这事一直横在几人心里就像一根刺,不碰的时候没感觉,一碰到就膈应的慌。张跃民觉得可以聊聊。二老不傻,张跃民还是个做事仔细的,一次出错,不可能次次出错,心里也有预感。张跃民找他们挑明,老两口泪流满面的哭一会儿发泄出来就接受了。张跃民提到张悦芳,老两口直言不可能。梁好运提议试一试她。张跃华把张悦芳带来吃饭的那天中午,老太太就念叨晚上失眠。梁好运建议她用点安眠药。张悦芳脱口而出,安眠药还管睡觉啊。梁好运一时不知该庆幸她没参与,还是该嫌弃她笨。其他人的表情也复杂,包括她亲弟弟张跃华。梁好运后来跟张跃民合计一下,她和张跃华没机会。临近高考,天气炎热,姐弟俩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换下一身馊味的衣裳。做饭的是罗兰香,烧火的是她丈夫,只有他们有机会下药且让药融化,吃不出药味儿。话又说回来,张跃华是老两口带大的,就算给张跃民下药,他也不舍得害两位老人。再说了,他真那么干,张跃民和梁好运结婚那天,他也犯不着帮他们。何况他还没有理由这么做。张悦芳羡慕嫉妒张跃民,有理由却没脑子。因为不止下药,还往车胎里安图钉。这是个连环计。张悦芳以前烦张跃民,不可能跑他屋里偷准考证。再有就是她的心机也做不到干了坏事,还能做到不露声色。不过也有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