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浪头在遇到这一道银色涟漪时,戛然而止。“这是......”孟盈怔了怔。无数汹涌的潮水就在这温柔的轻抚下平静了下来,大地重新归于沉寂。海鸟们不再四处乱飞,从簪星的身体里,渐渐浮起一个银色的影子。他微微往前走了两步,从簪星的体内走了出来。这是一个纤细美貌的少年,生得格外妍丽,皮肤白皙得像是透明的玉色。他穿着离耳国皇宫的侍卫衣服,头发很长,垂至腰间,看起来如十六七岁的普通少年一般。但他有一双漂亮的、西海颜色的眼睛。他和银罂长得一模一样,或许是因为没有那些鳞片的缘故,看起来温柔得多,还有几分少年的稚气。“银栗?”银罂惊呆了:“你还活着?”银栗走到他面前,半跪下身,摸了摸他的头,眸中似有歉意。“他只是一丝元神。”簪星道:“我从灭妖阵出来的时候,让他的元神附在我体内,带他一起出来。或许,你有话跟他说。”银栗看着他,过了很久,他迟疑地开口:“银罂,你过得好吗?”银罂低声笑起来,鲛人的眼下似有白光划过,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当年我就告诉过你,你会后悔的。如今你后不后悔我不知道,可我后悔了,”他抬起头,“早知如此,当年我就该杀了你,也好过落到如今下场。”这么多年,他过的好吗?银罂想,他当然过得不好。纵然告诉过自己一万次银栗这个蠢货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可当他看到渔民们对着海边金身雕像吐唾沫的时候,当他看到皇陵白玉台阶旁写得满满当当的功德碑的时候,当他看到离珠公主在王宫里,怀念她早逝的夫君目露忧伤的时候......谁还记得银栗呢?只有他罢了。西海的海水一年四季都是暖的,他们从小到大生长在这里,看渔民在清晨撒下捕鱼的巨网,看海鸟飞过红树林,在蔚蓝长空划下轻盈的痕迹。这里日出日落明明都是一样,可他们看得乐此不疲。百年时间一瞬而过,只有西海永远不变,银罂想,鲛人的快乐也会永远不变。直到有一日,一只鲛人上了岸。于是命运变得陌生起来。其他的鲛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西海,往更南边的地方游去。唯有他不肯,他在熟悉的地方,愤懑地、不甘心地游着,想象着有朝一日能再看到银栗,他一定要把这个笨蛋骂得狗血淋头。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先的嬉戏欢闹早已远去,他独自在日光下拖着影子孤独地游着。他成了西海里唯一一只鲛人。银栗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望着银罂,手指不安地蜷起,他低声道:“对不起,银罂。”银罂没有说话。所有的不甘和愤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有些迷茫起来,这些年,他执着地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们常说,鲛人是长情的妖族,或者说,是守旧不肯变通的妖族。他骂银栗天真不识人心险恶,可他自己,何尝不是沉溺于过去的百年,不愿意醒来?他讨厌命运的安排,可连如何改变命运都不知道。“你不用对不起。”银罂别开眼:“我说过很多次,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替你复仇。”“我相信他的确不是为你复仇。”顾白婴朝他走来:“或者说,不全是为你复仇。”银栗:“我不明白。”“他是为了进秘境,至于进秘境前在离耳国四处残杀无辜少女,大概是顺手为之。”顾白婴看向银罂:“不过,鲛人的妖力,不会强大至此,你的弟弟,厉害得过分反常。”银罂冷笑:“无能的凡人,总是将一切归咎于旁人的厉害,什么时候能证实一下自己,你们这些修士,本来就不怎么样。”簪星觉得,银罂真是个嘴巴上不肯吃亏的主。顾白婴也是个狠角色,闻言不甚在意道:“说得好,所以我打算把你带回去,剖开你的妖丹一查究竟,说不定有什么值得修士借鉴的地方。日后门中弟子修行日行千里,也不用费力了。”银罂眼里顿生怒意。“银罂,到底是怎么回事?”银栗有些担忧地开口:“我在你身体里,发现了不属于你的气息。”四周的修士都注视着银罂,他们忌惮这鲛人惊人的妖力,不敢上前,只得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说吧,反正最后都会知道。”簪星道:“你左心房处的黑色鳞片,应该就是问题的所在。”银罂神情动了动。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什么秘境,我根本不在乎,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来这里,本就是受人所托。”“我进秘境帮他找东西,作为他给我妖力的代价,就这样而已。”“找什么东西?”顾白婴问。“我怎么知道?”银罂冷笑:“我又不关心这个。”当年银栗被灭妖阵绞杀,灰飞烟灭后,银罂日日都在西海岸边徘徊。这么些年,西海的鲛人除了他都走光了,只有银罂还固执地守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的妖力不足以复仇,大抵是觉得如果连他也离开,这世间,大概就没有人会再记得鲛人银栗是谁了。那个蠢货付出了一切,只得到了恶名昭著,任谁都会不平。不知过了多久,银罂遇到了一个男人。那是个神秘的男人,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团团的黑雾中,银罂看不到对方的脸,连他的声音也是含混不真切的。男人对他道:“鲛人的妖力,不足以复仇。”“我没想复仇。”银罂反驳。“我可以给你强大的妖力,足够令你毁灭整个离耳国。作为代价,离耳国秘境开启之时,你要进去替我找一样东西。”银罂最终和这个男人做了交易。他果然拥有了强大无比的妖力,他甚至可以渐渐地将自己的妖力藏敛起来。他在离耳国里杀害无辜的少女,制造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