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是一年京城最热的季节。
这个季节的出行绝非好事,天热得像洗桑拿,人多得像蚂蚁爬,车挤的都在摁喇叭,哪儿都是车人密密麻麻。还有天上凑热闹的雾霾,灰乎乎像扣着个大锅盖。
此情此景,有诗赞曰:抬头不见天,低头只见堵。
瞧,又堵了。
通往三环的路,车流龟行驶,度渐缓,直至停止,一辆标着“哈曼商务调查”字样的商务车,被夹在去向的车流中,车窗缓缓摇下,一位披肩短,面目清秀的女司机伸出头来,愁地向前看了看,又向后看了看,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然后她的娇好的脸蛋上,愁得像覆了一层霾。
她很快摁起了车窗,这种天气不戴口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需要无畏的勇气的。她松了松安全带,干脆把车熄了火,随手从车上的小冰箱里拿出了一听饮料,递给了副驾上那位一直专心看报纸的男子。
“谢总,得等一会儿了。”她说道。
那男子抬了抬眼皮,示意知道了,不过没有接她递的饮料,随意道着:“不用了,我不喝碳酸类的饮料。”
女司机踌蹰了一下,没开罐,又放下了,职场上嘛,总不能给人留下太随便,何况是在上司面前。更何况是在这位不常谋面的公司总经理面前。
沉默的时间里,她瞥眼瞧了几次专心致志的谢经理,国字脸,方方正正,简约的休闲衬衫,显得很随意,腕上一块老式的西铁城手表,低调到寒酸的程度。
不过表像和内涵,往往是错位的。在商务调查行业,有一半人知道哈曼公司这个谢纪锋总经理的大名,另一半嘛,根本就和哈曼商务调查公司有业务往来,朋友、熟人、故旧组成了这个在外人看来相对神秘的圈子。
圈子不算大,不过哈曼和谢总的名声却不小,很多行内人知道谢总的迹经历,十几年前还是一个不名一文的大学生,练过摊、倒过铁、贩过煤、触过网、什么it、vc都玩过,没有一样成功的,可偏偏这些屡战屡战的从商经历让他在之后的商务调查行业如鱼得水,不几年便把一个十几人的小公司经营成了行内的翘楚。
对了,最关键的一个要点,女司机似乎想起了:谢总未婚。
想到此处,女司机悄悄地照了照后视镜,看看自己的面容有无瑕眦,还好,商务大龄女的典范,庄重,成熟。又低头看了看ol衬衫的胸前,还好,线条凸凹,本钱还够。
她观察了很久,结果令她一如既往地失望,谢总很专注,似乎无瑕旁顾,就像行内背后都叫他“谢公公”一样,很难见到他对那个女人有艳羡的目光。
于是,她开始找话题了,职场的一个守则,沉默不是金、会说才能赢。混职场的女人如果潜规则走不通,那你就得按规则来,展现自己的能力。
她看到了谢总翻到报纸一页,找到话题了,轻声道:“这件事,可能对我们的生意要有影响。”
是则报道,名字叫《都警方开展清查行动取缔三十余家商务调查公司》。报道她看过,是几例私家侦探、软暴力讨债、婚姻调查引的刑事案件,涉案的三十余家商务调查公司被吊销经营执照,还有数十人受到了刑事处罚,在都的商务调查行业,算是历年来少有的大动作了。
“肯定要有啊,唐瑛啊,你入行也有几年了,对这事怎么看?”谢纪锋慢条斯理地问,话音落时才扭过头来,在他面前,是一位着装得体,经验丰富,已经有数年工作经验的属下。
她叫唐瑛,29岁,公司的法律顾问兼业务经理,和所有的行业一样,接洽生意多少得有点美女效应,唐瑛无疑是这个角色。
就听这位美女司机侃侃道:“《刑法修正案七》增加了三项侵犯个人信息罪,目前大多数调查使用的信号追踪、调取通话记录、监听、跟踪,都涉嫌犯罪,虽然理论上讲,商务调查公司没有错,是法律允许的,但错的是调查者的行为,但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商务调查者,都可能使用这种错的商务调查行为。现在这种形势,让我们整个行业的压力剧增啊。”
“解决途径何在?”谢纪锋正色问。
唐瑛一笑道:“我们今天不就是去解决吗?”
对了,今天是去人才市场,唐瑛已经揣摩到了上司的意图,要给公司注入新生的血液,商务调查这个行业很特殊,特别做调查的一线人员,可能连公司的人都不认识他们,而且这种人,淘汰率非常高,唐瑛从每月支出的劳务费用上可以判断出那些不断更迭的名字。
她看到谢总又笑了笑,她补充着:“解决途径是要把我们的商务调查和大家熟知的什么私家侦探、追债服务、婚姻调查区分开来,规范行为、提高从业人员自身素质,以利于公司更规范地展。”
“呵呵……有想法,好事。”谢纪锋不置可否,笑了笑,坐正了。
唐瑛有点失望了,大多数时候不置可否,就意味着否定你了,不过在目前的形势下,又能如何?很多商务调查公司都是租一间办公室就开张,主要业务就是追债、查婚外情,由此引的民事、刑事案件越来越多,整个行业都快成不黑不白的代名词了。
“谢…总,我…是不是讲错了?”唐瑛小心翼翼地问。
“没错,对所有的人,都应该这样说。”谢纪锋笑着回道。
唐瑛尴尬地笑了笑,对于这位晦莫如深的谢总,她一直觉得琢磨不透,也琢磨不定,她转移着话题道着:“其实这种招聘的事,不用您亲自跑一趟,现在只要网上一布信息,求职的人多得去了,我建议优先考虑法律、政法类学院毕业生。”
“理由呢?”谢纪锋问。
“他们的法制意识应该强一点,我们这一行又是如履薄冰,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唐瑛道。
这个提议很中肯,让谢纪锋踌蹰了一下,他侧头看看唐瑛,晦莫如深地笑道:“如果我的想法和你的恰恰相反,而且要一意孤行,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刚愎?”
唐瑛一笑,不好意思地道着:“那怎么会,您肯定有长远打算了。”
“长远的真没有,火烧眉毛的倒是有,不是我非要越俎代庖,而是不想假手于人啊……哦,车动了,今天运气不错。”谢纪锋笑笑,指指前路,车龟移动着,唐瑛驾车起步,中止了这个话题,直驶目的地:
虎坊桥人才市场。
这儿的人真叫一个多啊,下车扑面而来一股子热浪,让他浑身觉得不舒服,再一看大厅门前攒动的人头,拥挤着往里进,十几个不多的招聘单位台席黑压压的只见扬着一圈简历往里塞,大部分现场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得性,单肩包、一手拿瓶矿泉水、一手随时从包里抽简历往外递,这场景,让唐瑛都莫名地有种心酸的感觉。
“想起你刚毕业那会儿了?”谢纪锋笑着问。
“有点,就像那本书名,谁的青春不迷茫。”唐瑛笑道。
“不一定,我们那时候就不迷茫,毕业派遣证一领,直接回单位报到上班……我报到的单位是我们县副食果品公司,全民制企业,在我报到的前三天,已经倒闭了……呵呵,连迷茫都省了,直接绝望了。”谢纪锋笑着道。
如果混不出头,这样的履历只能冠之以一个词:苦逼。但混出头就不一样了,无论过去什么经历,听着都励志啊,唐瑛有点钦佩地问着:“那您能从一个县城的失业工人,逆袭到京城的公司经理,这个过程带来的成就感,足够您自豪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