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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1 / 1)

昭灵执住长剑,奋力推开不知道他意图,试图拦阻的护卫。护卫不知所措,望向太子,太子眼神示意他不必拦。走至越潜身侧,昭灵挥起长剑猛劈向树干,斩断束缚越潜身体的绳索,将树干劈出一道道疤痕。绳索崩裂,越潜的身子重重下坠,瘫在地上,他头低垂,四肢没有反应,意识已经不清。越潜的肩臂上浮现出图纹,有淡淡的光芒,那图纹正在消逝。“越潜。”昭灵双膝压在血泊上,将失去重心倾靠向他的身躯大力搂抱,声音抖颤。本来已经准备就寝,昭灵身上穿着件白色的衬袍,这身袍子很快在对越潜的搂抱中被染红。如同要将越潜身上的伤痛,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那般。昭灵伸出手试图去碰触越潜那张血污的脸,唤醒他,手停滞在半空,越潜沉重地抬起头,应声:“嗯。”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公子灵怀里,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声回应,像从很远的地方传递来,虚弱而飘渺。昭灵想将越潜搀起,吃力的拉拽越潜胳膊,动作越发慌乱,袍身沾染上更多属于越潜的血液,他的情绪濒临失控。太子大声唤道:“阿灵!”昭灵回过神来,放下越潜,他抬起头,失魂落魄,脸上有道泪痕。何曾见过他这般悲伤,太子怅然,将弟弟揽住,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卫槐和昭灵的其他随从,早想过去帮忙,只是被公子灵的模样吓坏了,此时赶紧上前检查越潜,将人扶到一旁救治。不说是公子灵的随从,就是太子的仆人,此刻也是心惊胆战,太子别第的家宰看情况不妙,又是个懂审时度势,有主见的人,忙唤手下回屋取止血药粉和布条。越潜身上的血,很大一部分都转移到昭灵身上,就连昭灵的脸庞,也沾有几处血污。太子心中不忍,揩去弟弟脸上的血痕,喟然:“阿灵,他不值得你伤心难过。”在太子看来,越潜对昭灵给予的一切毫不眷念,更谈不上有一丝感激之情。太子又道:“他故意酒醉,闯入西院,劫持美姬。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阿灵,你该明白。”昭灵幽幽道:“我明白。”他岂会不懂,只是没料到越潜会如此决绝,会以这种方式。湖风呜咽,昭灵和太子所站的那棵血腥的大树下一片昏暗,火把几乎都聚集在湖畔的一块平坦的高地上,越潜躺在那里,太子别第的家宰和御夫卫槐正在为他止血,进行包扎。太子默许,此时也不可能拦阻。越潜双目紧闭,已经失去知觉,他身上的衣物被尽数剥去,身上的鞭痕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哪怕看上一眼,都要疼得发颤。“别看!”昭瑞不知何时出现在湖畔,他就站在人群外头,见昭灵过来,立即将人拉住。昭瑞最见不得人受苦,他就不敢看,还是不要看得好,免得留下心理阴影。拉开昭瑞的手臂,昭灵不听劝。他应该仔细看,越潜身上的二十处鞭痕,那一道道裂开的,淌血的口子,都是残酷的诉求。整个救治全程,昭灵没有眨过一下眼,也没再留下一滴泪,他整个人都木了。越潜因为剧痛有过片刻清醒,那痛楚的眼神,如同把刀子,把昭灵的心狠狠扎了一下。御夫卫槐唤道:“公子?”昭灵神色恍惚,抬起眼,才见到自己跟前停着一辆四驾马车,而两名随从正将越潜抬上马车。卫槐提醒:“公子说要带越侍回去,臣已经备好车。”昭灵道:“好。”他登上马车,坐在车上与太子和昭瑞相辞,三兄弟之间没有言语,只是互相以目光示意。“驾!”马车于深夜驰骋离去,载走公子灵,也带走他的一众随从。昭瑞目送昭灵带着随从远去,心里感到不安,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他刚意识到原来七弟和他的这名侍从之间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难怪啊,以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本来准备入睡,谁知道发生这么一桩事情,已经是子时,昭瑞眼皮都快撑不开。昭瑞劝道:“八弟明事理,应该不会怪罪兄长。”毕竟越侍确实私闯西院,侮辱太子的美姬,这样行径,无论故意与否,挨二十鞭是应得的。太子道:“他是不会归罪于我,七弟倒是不怕我责怪?”通风报信的人是你。昭瑞惊慌失色,吞吞吐吐道:“兄长……我我……”那时他压根不知道昭灵和越侍的关系是如此惊世骇俗?,就是觉得越侍品行端正,而护卫鞭人的场面太过血腥,所以才去透风报信。太子露出疲态,说道:“你也困了,回去睡吧。”昭瑞离去,湖畔渐渐只剩零稀几个人。大树下,越潜留下的那一滩血,此时正被仆人铲去,另有一名仆人,在擦洗树干上的血污。放任不管也行,下场大雨就会冲洗干净,但太子不喜欢血迹,平日里也不是个喜欢动用刑罚的人。湖畔除去两名仆人外,还有太子和他的门客卫平。卫平今夜就宿在西院隔壁,女婢喊人时,他是最早听到动静的,今夜的事,他看得明明白白。太子问:“他昏迷时,肩臂浮现出图纹,你看清了吗?”卫平恭谨回道:“是,臣看清楚了,像似蛇纹。”“虽说云越人左祍纹身,但他肩臂的图纹,看着却不像是纹身。”太子面朝大湖,夜风吹动他的袍摆“《逸越书》上有载:青王与灌氏争王,大战于苍夷山,三战两败,青王袍袂血殷,脱衣坦胸,手执黄钺,肩臂呈纹。”卫平诵出《逸越书》的一段记载,他真是博闻强记。卫平道:“这便是肩臂呈纹,越人称之为青王纹,视作为王的征兆。”“为王的征兆……”太子沈吟许久,扫视静寂的湖面,恍惚中,仿佛听到湖畔的森林传出的风啸声,他悠悠道:“历代云越王都自称是青王再世,糊弄愚昧百姓,不想还真得有人,身上会出现这样的异象。”马车疾驰,车前照明的灯笼摇晃,车身颠簸,城郊的夜风在耳边呜呜直叫唤。昭灵背靠车厢呆呆坐着,摊着两只手,他手指上沾附血迹,身穿的白袍更是脏污。他目光直勾勾看向身侧躺卧的越潜,对方仍昏迷不醒,无声无息。昭灵一向注意仪容,此时却仍穿着那件入睡前穿的薄袍,衣服没更,手也洗,披头散发。一件华美的风袍披在越潜身上,那是昭灵的风袍,袍子遮盖之下的身躯,缠绑着一层又一层染血的布条。越潜被抬上马车前,已经处理过伤口,做了包扎。该庆幸太子的别第里有止血的药物,否则身处城郊又是深夜,到哪里找药师。越潜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糊着血,一双眼睛紧闭,头发蓬乱,他看着像是睡着了而已,胸脯起伏,唇鼻有呼吸声。城郊的路不像城里的路那么平坦,从东郊前往南郊的小路上坑坑洼洼,车身再一次颠簸,昭灵的身子随之摇摆,扑在越潜身上。伏下身体,昭灵护住越潜,以免他在颠簸中撞到伤口,这时昭灵发现越潜的眼睛已经睁开,那眼中布满血丝,眼眸清明,他醒来了。两人相互凝视着,相视无言。以往觉得越潜心思再重,只要足够亲密,总能看透他,此时他那黑幽幽的瞳孔里,是望不见底的深邃。前夜,昭灵就卧在越潜位于侧屋的寝室里,不顾身份地位,不顾场所,与他欢好,那时何等的缠绵。那时,压根不知道枕边人的所思所想,更没想到他早有抉择。“你怎敢……”见到越潜被绑在树上,浑身是伤,血淋淋的模样,那一刻,昭灵心都碎了。这一夜的遭遇,是昭灵从未经历过的噩梦。举起沾有血污的手,一巴掌抽在越潜脸上,昭灵情绪失控,打得又狠又重。“你怎敢这么做!”昭灵再次举起手臂,不解恨还想再打他一巴掌,却就在这时,手腕突然被越潜扣住。越潜咬着牙爬起身,他脸上本就有污黑的血迹,此时添加一道鲜红的指甲抓痕。昭灵抽越潜耳光时,打断自己小指的指甲,可想而知,情绪有多激动。小指的指甲连皮带肉折断,那由指尖传递而来的疼痛,昭灵甚至没能察觉,越潜却是看见了。大力挣开越潜的束缚,昭灵扑上来,朝越潜的脸挥上一拳。他不善于打架,以前更不曾动手打过人。那只付诸暴力的手,指关节破皮,小指流血。越潜制止昭灵,将人压制,他这番动作,使自己因扯动鞭伤而疼得快要昏厥,冷汗如豆,脸色灰败。马车离开小路,行驶在一条平坦的路上,不再发生颠簸,越潜身子挨靠着车厢,失血兼之疼痛,意识迷迷糊糊,但他仍以手扣住昭灵的手腕,而另一只手揽在昭灵身后。昭灵已经冷静下来,他拉开自己与越潜的距离,坐在车厢的另一边,把伤手搭在大腿上,低着头,默然无声。马车沿着一条平直的路前行,前往昭灵位于城郊南区的别第,路程在不断缩短。越潜静静坐着,看向近在咫尺,同坐一车厢,又似乎很遥远的昭灵,他目光落在对方的伤手上。昭灵望向窗外的夜幕,冷风吹拂脸庞,他不再理采越潜,心里空空荡荡。“你想和你的族人一起被流放,我允许你。”昭灵的声音不大,很平缓,没有什么情绪。越潜不语,只是抬了下头。那只放不开的手,终于还是放开了。昭灵拳住自己的伤手,斜瞥越潜脸颊上的淤青,自己打的。似乎感到很疲倦,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不管不顾,这一夜太漫长,如此波折,天却始终不亮。马车抵达昭灵位于南郊的别第,车身稳稳停下,昭灵从窗外收回目光,看越潜侧靠车厢,仍是保持坐着的姿势,眼睛也一直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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