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洲起初过来青云阶那里就是不放心白穗, 想要跟过来看看。在被顾止要求收回天昭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直接离开。只是在白穗攀爬青云阶的时候天边骤然出现了雷劫之象,虽然修者的雷劫只会劈渡劫之人。但是元婴的天雷一旦落下,哪怕没有落在旁人身上, 那余雷很容易波及到四周。陆九洲没有办法,只得先一步御剑离开回了长云峰。雷劫是每一个修者最为忌惮的劫数, 若是挺过去了便修为更进一步, 若是没挺过去轻则灵根受损, 重则更是当即魄散魂飞, 再无轮回可能。在到金丹巅峰修为顿涩之后,陆九洲便知道自己是到了瓶颈。瓶颈期遇雷劫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此他哪怕没得领悟未有突破迹象, 也每日每夜从未懈怠修行过。就是怕遇到如今这种情况。毕竟有所准备永远比猝不及防遭遇天劫要有把握得多。只是陆九洲没有想到的是几十年都没有过迹象的劫数, 竟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好在雷劫分为雷显和雷落两个阶段。前者指的是雷将落未落,会伴随雷鸣电闪之势, 显露出落雷的迹象,但是短时间里并不会落下。后者便是真正的历劫之时。分两个阶段倒不是这天雷多人性化多温柔, 还会给个落雷预警什么的, 而是这雷也是要积蓄力量的,不是一蹴而就。雷显时候动静越大, 那么之后这天雷的威力便是前者基础上的百倍千倍。就陆九洲这雷显之象,电闪雷鸣也就算了, 最后竟然还落了一两道雷下来。这雷显时候威力就这般大了,到落雷时候哪还了得?当时雷落下来的时候不仅是陆九洲给吓了一跳, 就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顾止也给惊到了。一般雷显时候伴有落雷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瓶颈太长。这种情况在修真界里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是那些元婴之后的大能,他们要至化神, 甚至冲着羽化飞升之境,更是要积攒蓄力千百年之久。就拿顾止来说,他这个化神期就是在经过了近百年之久才得以突破。如今他已到化神后期,只差一步羽化飞升,更是隔了五百年也尚未有所松动。可想而知等到了羽化之境的雷劫那程度该如何可怖。另一种情况就极其特殊了。――双劫。整个修真界里据陆九洲所知的也就灵山那个佛修大能,他和顾止修为相当,但因为七煞若真的动起手来还是稍逊一筹。他以前的经历如何不得而知,陆九洲只知道他原是一个仙宗的少主,年少时候被仇家寻到灭了满门。起初他修的是逍遥道,而后为了复仇改修了修罗道。这修罗道虽不是什么不可碰触的魔道妖道,可其煞气极重,若道心不稳极容易走火入魔。在他大仇得报之后,为了洗去这身戾气,这才转修了佛法,遁入空门。佛门是修行之地,也是赎罪之所,只要虔心悔过,没有拒收的道理。不过他手上杀戮太多,六根也未净,他并没有剃度,而是带发修行。在化神渡劫的时候,因为罪孽未清,原本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他硬生生受了一百六十二道。是普通化神雷劫的两倍。好在他有舍利子作为护身灵宝,不然如今早就神魂俱散在那次的天雷之中了。然而他是因为手中罪孽未清,算是天惩。但是陆九洲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也会出现这样双劫的趋势?难道是因为他斩杀的妖魔邪祟之中有误伤者,他也沾染上了罪孽?还是只是单纯戾气太重,要让这天雷来去一去他身上的戾气?陆九洲御剑回长云峰的时候脑子很乱,尤其是在看到那雷在他离开之后似乎还在青云阶那边落了一道下去。两道。足足两道。只是雷显而已,便足足落了两道天雷。天雷和普通的落雷全然不同,所带起的威压和巨大的灵力波动,昆山的长老们一下子便感知到了。其中身处长云峰的宗主更是。在瞥见天边雷显之势后,他只掐指一算便算到了是陆九洲的雷劫将至。原本也没多意外,因为他之前便算到过这一两年会是青年突破瓶颈之时。可在瞧见那两道落雷时候,她心下一惊,慌忙推门准备去寻陆九洲。结果还没等出门,刚走到峰口位置,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月光御剑往长云峰方向过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九洲。陆九洲这般急切赶回来,一是担心这落雷会波及到白穗他们,另一方面也是被这双劫之象给惊到了。他鲜少会有这样慌乱时候,倒不是怕死什么的,更多的是只是心烦意乱,想要弄清楚他另一劫是什么。从入昆山到现在,这百年来陆九洲自认虽没有做到十全十美,缺也算得上道心稳固。修行上一丝不苟不说,清心寡欲也没什么欲求,而不该生的心思更是没有过。正是因为想不明白,又毫无征兆,陆九洲才会这般心乱。一般世人都会害怕未知和不可控的东西,陆九洲也亦然。他这么着急御剑回去长云峰便是想要找宗主瞧一瞧,推演一番。到达峰门时候,陆九洲刚打算越过,余光瞧见了鹤发童颜的老者后身子一顿,赶紧御剑下去。他刚收了天昭站稳。尽管心绪紊乱,却也还是没有忘记礼数,规规矩矩朝着宗主行了个剑礼。不想这礼刚行了一半,后者便三两步上前打断了他。“你这孩子,都这个时候了顾着这些虚礼做什么?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灵力灵脉在近段时日里有没有冲撞的迹象?”宗主心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覆了灵力查看。那花白的头发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浅淡光泽,珍珠一般。“……奇了怪了,你修行上也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会遇到双劫之象?”陆九洲薄唇压着,脸色也有些苍白,少有的呈现出了一丝莫名脆弱感。“师尊,我是不是也像灵山那位一样,手上沾染了太多亡魂,所以天道都看不下去了想要来惩戒于我?”他忌惮雷劫却不惧生死。陆九洲害怕的从来只有他的道是否纯粹,是否如初。“胡说什么呢?我们修者除魔卫道,斩杀妖兽是再天经地义的事情了,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而落下惩戒呢?要是真如此,这雷早就把我,灵山的,还有把凌霄峰那个一并给劈死了。”话虽如此,可他心里也还是没摸清楚陆九洲这双劫是如何来的。他这瓶颈不过二十年,根本积攒不了那样强的雷显威力,若是双劫那更是不可能。能被天昭择选中的剑主大多品性高洁,一生正直,从未有过走火入魔,误入歧途的情况。老者摸不出来陆九洲身体有何异常,他将灵力从对方身上收回。“你先莫慌,与我说说当时雷显之时有什么征兆?除了落雷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陆九洲眼眸闪了闪,压着心头的情绪回忆着先前可能忽略的细枝末节。“我从桃林授了课之后,听季师妹说剑祖将白穗带去了青云阶,我有些担心她,便御剑跟了去。”“然后我刚过去没多久,天空雷鸣电闪,然后一道落雷打在了天昭剑身……”“那顾止瞧见了可有与你说什么?”说了什么?对方不提起这事陆九洲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当时落雷之时顾止的神情很复杂。他道了声恭喜之后便催促着他赶紧御剑回长云峰找宗主。陆九洲也害怕天雷牵连周遭,慌乱之中也没记得他说了什么。唯有一句。在落雷之时顾止薄唇微启――“剑祖好像说什么乱了……”“他说我道心乱了。”陆九洲后知后觉想起了顾止这句话,他不自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心跳强烈,一下一下,如同擂鼓。“师尊,除魔卫道是我的道,我从未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为什么剑祖会说我道心乱了?”道心乱了一般指的是对自己的道产生动摇之心,或者因修行出了岔子而又走火入魔迹象。这两者陆九洲都没有。那么剩下的唯一能扰乱道心的只有一种可能了。想到这里老者看向一脸恍惚不明的青年,良久,他指尖微动,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闭眼。”陆九洲眼睫颤了下,感知到宗主在将神识覆上他的意识。这和侵入识海不同,并不是只交换神识,而是一种修为高者对低者的一种安抚。在神识覆上时候,所有的杂念都会短暂摒除清空。一般使用这种“神引”都是在修者出现心魔,自我无所觉察的时候。在没了其他杂念的影响下,人的脑子里出会留下当下最影响他最在意他的事物。陆九洲知道对方是在帮自己影响道心的因素,他喉结滚了滚,尽量放松身体,任由老者的神识覆上来。不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了一片无垠浩瀚的大海。他踩在海面上,上面是万里无云的蓝天,脚下层层涟漪缓缓荡漾开来。这不是陆九洲第一次查看自己的识海。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以达到静心的目的。和以往时候所见一样,这里除了碧海便是蓝天。海天一色,和他的道心一样纯粹如初。在陆九洲松了口气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不该有陆地。原本只有碧空万里和无垠大海的世界里,猝不及防出现了一片陆地。像是一座小岛,就这样在海洋之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你是不是看到自己的劫数了?”宗主的声音打断了陆九洲的思绪,在这样无防备的时候他摇了摇头,慢慢睁开了眼睛。原本的慌乱在他眉眼之间消失不见,只留下清明一片。“不是劫数。”天地之间。是一片金色的穗田。……昆山凌霄峰――白穗没有去过凌霄峰,然而平时也多多少少听到其他弟子提起过。说是剑祖喜清净,不想被人打扰,所以当时分峰的时候紧着越远越好的原则挑选。而这凌霄峰便是距离其最远也最偏的地方。远到饶是白穗没有用灵力御剑,就这么踩着七煞任由它载着,她也站得腰酸腿疼起来。在白穗都要怀疑马上天亮了都可能到不了的时候,不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终于映入了她的视野。和其他峰一眼可以看见楼阁屋檐不同,凌霄峰入眼所见全是树木葱茏。这些倒是没什么,最让白穗觉着惊诧的是在四季如春的昆山剑宗竟然瞧见了山顶一片白雪皑皑。不仅如此,借着月光仔细看便会发现并非只有春冬两景,山腰叶子枯黄,枫叶殷红。四时之景竟全然在这峰中了。“师兄,这个是怎么做到的?是剑祖施的障眼法,还是真的有四时之景?”白穗惊喜地看着凌霄峰,途中的困倦也在此时一扫而光。“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化神修者别说改变气候了,就连回溯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要是想学等到……”顾止话说到一半一顿,微侧开脸避开了白穗疑惑的视线。“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这段时日好好修行,通过了考核择选了一把好剑,剑祖破例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能。”“收我为徒?”她看上去并没有顾止想的那样高兴。倒不是顾止自恋,要知道不仅是昆山,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剑修都巴不得拜师于他门下。天下第一剑修,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所有剑修的憧憬。当年青烨入昆山便是冲着顾止来的,只是当时他没有收徒的心情,这才被宗主收了去。“怎么,师尊是剑祖你不满意?”“……”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不大对劲。好像那种什么“头像是我你不满意”的鸭头文学似的。“倒不是不满意,就是觉得有些浪费师资了。”白穗抬起手挠了挠面颊,看顾止似乎没明白的样子继续解释道。“我资质是不错,但是我这人生性散漫惯了,我之所以跟着陆师兄入昆山无非是想要除魔卫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要我继承剑祖衣钵什么,我觉着我还差的远呢。”她不好把自己的情况说明。入昆山修行也好,还是去参加仙剑大会也好,白穗自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改变剧情,将be变成he而已。她是个任务者,主要的剧情更改权不在她,而是主角。她能做的只是潜移默化影响他们,引导他们选择正确的路径。哪怕是后面遇到什么妖女,魔尊什么的,她也没想过打败甚至杀了他们。白穗就是个咸鱼,所学所用只要能自保就成,没什么宏图大志。前一秒还好好的顾止听到这话后脸色沉了下来,受伤的地方在月色之下显得更加可怖。“所以你自始至终从没有想过当剑祖,或者任何人的亲传弟子对吗?”这种情况宗主没有给他说过。或者没有人想过会有人千辛万苦拜入剑冢,不为当个亲传,只为做个门徒甚至散修的。“我,我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问题,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顾止目光灼灼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反复确认对方是真的这么想而不是玩笑话后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一开始时候他的确是对收徒一事有些排斥的,但白穗这般好,心性也纯粹。这么几日相处下来他是有渐渐放下心结的。今日他之所以默许了白穗同自己一并回凌霄峰,基本上也等同于认可了她。只需要等到她去剑冢择了命剑后,他们便是正式的师徒了。可到最后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并没有做亲传的意思,更没有多想要拜他为师。白穗被顾止的骤燃冷下来的脸色给吓到了,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似乎又回来到原点。甚至更疏远了。在白穗斟酌着想要询问什么的时候,“滋滋”的电流声从脑海里传了出来。紧接着,是888发布了任务。【滴――主线任务发布:拜师顾止,严惩魔尊,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大猫,哦不师尊。】【……??严惩什么,守护什么?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宿主,这不关我事,这是主系统发布的任务。原著《仙途漫漫》里顾止被魔尊给重伤了命脉,药石无医,而后又给夺走了剑鞘,前期就已然落了下风。要是到了后面仙魔大战,只有同归于尽的份儿。】【你要想改变这个be结局,只得选择以暴制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听到这个很无礼狂野的任务后,与其说是自闭,更多的是生无可恋。【毁灭吧,我一个青铜打王者,这不是要我死吗?】【宿主,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你是什么废物点心主系统自然知道,它发布的这个任务并不是让你一对一单打独斗。】【而是让你选择二对一,或者群殴。】白穗听后噎住了。虽然被说废物点心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却也隐约明白了888的意思。懂了。888的意思是让她拜师学艺,最后和顾止师徒齐心,把那魔尊给咔嚓了。这个好,至少不是单打独斗,还能苟。想到这里白穗松了口气,刚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发现顾止御剑落了地,甩袖沉着脸色往峰门台阶处走去。“诶林师兄,你帮我收一下剑,它怎么不放我下来,还把我往相反方向带啊!”“凌霄峰只准亲传出入,你既无拜师之心就别跟着我入峰了。”青年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回,白玉阶上落了月色,似铺了一层浅淡冰霜。落在他身上,莫名有一种孤寂决绝的意味。“还有,你大可以放心,我这人向来一诺千金,说好了会带你通过考核便一定会做到。”“不过事成之后我便会回峰闭关修行不再与你相见。珍重。”不是她的错觉。他果然生气了。而且是因为自己说不想拜入剑祖成为亲传一事。这么明显的反应,联系前后的各种异样,白穗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七煞带着白穗径直往主峰方向飞去,她弯腰用力抱住七煞的剑柄,奋力想要让它掉头回去。可平时好说话的剑似乎也感知到了剑主的情绪。也气呼呼的一股劲儿往前面冲,不搭理她分毫。眼看着顾止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快要看不见,隐没在山顶皑皑白雪之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怕对方生气不再搭理自己,还是任务完成不了受到惩罚。“停下!你给我停下!”白穗急了,慌乱之中想起了什么,朝着身下的天青长剑大喊。“七煞!你给我停下!”世上最短的咒便是名字。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是有意识的存在在被唤起名字的时候都会受到约束。在白穗唤出了它的本名瞬间。它骤然顿住,本能悬停在半空有了反应。同样的,踩在白玉阶上的青年身子一僵,猛地回头看了过去。刚好对上了白穗的视线。修者五感敏锐。距离这么远白穗只能隐约看到他所在方向,而他一切都看得分明。他看到白穗平复了呼吸,生怕七煞又要掉头就走似的,双手紧紧抱住了它的剑柄。夜风拂开了少女的额发,那双琥珀色眼眸亮若星辰。半晌,她红唇微启,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对着他说道。“我愿意。”“顾止,我愿意拜你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