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着她耳边,小声说:“他们就是这样。”
常无忧想起来,阿肃说过,就因为村里人不愿让村里的姑娘当仙侍,就被屠了村。
他们两个没有办法,只能去了驴车上,驴车不大,就停在马厩里。
这里味道不好闻,但总算不是在野外,没什么危险。
常无忧把衣袖遮在鼻子上,盼着快点天亮。
不多时,他们又听到了那几个修仙之人走出房,在院子里闲聊起来。
阿肃竖起耳朵,满心以为能听到一些修仙之类的事情。
但那几个人,说来说去,都是去哪里找些姑娘,哪里的饭馆好吃,大师兄最会享受之类的事情。
常无忧听着,只觉得侮了耳朵。
她扯了扯阿肃的袖子,示意他一起从车上下来。
他们两个偷偷摸摸的,从马厩里出来,到了院外。
“怎么这样。”常无忧喃喃。
她万万没想到,修仙之人,竟然是这副德行。
之前,她在家中很少出门,修仙界的,只见过舅舅一家。
但阿肃已经非常习惯了。
“就这个样子。”他平静地说:“你看到那几个仙侍了吗?”
他说:“说不定也是掳来的。”
他们没敢走远,怕不远处的树林危险。
阿肃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到了有人的声音。
阿肃的手护在常无忧身前,把她往后退。
草丛里钻出来一个衣衫破旧的男人。
男人看阿肃满脸紧张,慌忙解释。
“小兄弟,”他小声说:“我有事相求。”
他想从身上找些东西来,但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满脸堆笑。
“你们可曾见到,那几个仙侍里,有一个脸尖、有泪痣的?”
常无忧细细回想,那几个女孩,其实都长得好看,大多是尖下巴。
只是院里光线不好,她没看清哪个有泪痣。
常无忧摇头:“我们没注意。”
那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起来疲惫不堪。
“小兄弟,小姑娘,”他央求:“我求你们件事,能否帮忙看一下,看是不是有位姑娘,有颗泪痣?”
常无忧问他:“你要做什么?”
那男人忽然落下泪来:“那是我妹妹。”
“我好生生开着铺子,妹妹帮我记账。”
“我想得好好的,过几年,给妹妹找个好郎君。”
“但上个月,有一日,我和妹妹在铺子里忙。我一抬头,看到了铺子外面,一个仙长看着我妹妹发呆。”
“他说让我妹妹做仙侍。”
“我不想妹妹去。”
“然后他们把我按在地上,说我妹妹要是不去,就杀了我。”
“妹妹跪在地上,说愿意。”
男人抹了一把泪。
“我跟了他们一个多月了,可没机会见到妹妹。”
“上次,我冲过来,求他们让我见妹妹,但他们说要是再见我一次,就杀了我。”
“小兄弟,小姑娘,求你们帮个忙好吗?”
男人央求说:“若是见了我妹妹,劳烦告诉她一声。”
“说让她忍耐着,等仙长不要她了,只要她活着走出来就好,哥哥在等她。”
常无忧看了男人一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她轻声问:“若是她一直没能走出来呢?”
男人坚定地说:“那我就一直跟下去。”
“如果她被带进门派里,我就在门派外等。”
“要是他们一直四处行走,我就一直跟着。”
他这样说,眼睛坚定,从不存在一个抛弃妹妹的选项。
常无忧有些心酸,点头答应了:“好。”
她和阿肃回了马厩。
他们两个把这事放在了心里,盯着院子里。
房子里有时响起了哭声和□□声。
常无忧和阿肃各自捂住耳朵,不听里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见一个女孩走了出来,端着盆子要打水,眼角一颗红色的泪痣。
常无忧和阿肃立刻跑过去,摆手示意她过来。
女孩木呆呆看了他们片刻,终于走了过来。
她看着他们,并不发问。
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现在却恍若行尸走肉。
常无忧看着她这样,都觉得害怕。
常无忧静了静心,小声问:“你是阿竹吗?”
那女孩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往四周看:“是不是我哥来了?”
常无忧点了点头。
阿竹脸上露出一点笑。
但这一点笑意后,便是扑簌簌往下落的眼泪。
“我让他不要来了的,”她眼睛无神:“我在这儿苟活着,就是为了让他好好过日子……”
阿竹问:“他现在怎么样?”
阿肃说了他哥现在的样子。
阿竹一边听,一边流泪。
听到最后那句“哥哥一直等着”,她捂着脸,无声痛苦起来。
等阿竹平静下来之后,常无忧问她:“可有话给你哥?”
阿竹想了想:“你就说我在这儿好得很,说我马上就要成了小妾了。”
但说到这儿,她忽然住了嘴:“算了。”
她脸上有些微笑:“他不会信。”
最后,阿竹只是摆了摆手:“什么都不用告诉我哥。”
她忽然问了一句:“这井水你们可还喝?”
阿竹说话没头没绪,常无忧只能答:“还喝。”
阿竹不再说话。
她这样,倒是让常无忧搞不明白了。
阿肃忽然抬头,目光有些发亮地看着阿竹。
屋里有了些动静,似乎有人在叫她了。
阿竹只能回去了。
回去时,她仍然什么都没说。
因为没得了阿竹的话,他们也不敢出去见那男人,只想着第二天,去给他送些吃的。
但第二日,他们正睡着,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发怒的声音。
“贱婢!”有个仙长在骂:“享不了福的贱婢!”
“竟然敢自尽!”
然后,是劝阻的声音:“师弟,算了,算了,就是个贱人罢了……”
常无忧探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些人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走了。
等那些人走远,常无忧和阿肃才出来。
他们走到了那人骂骂咧咧的地方,看到了阿竹躺在一片血泊中。
常无忧脚下一软,想到了昨日阿竹说,什么都不用告诉她哥了。
其实,她想说的话,全在自己血里了。
哥,不要再跟了,好好过日子吧。
常无忧脚下一软,她瘫在地上,大哭了出来。
屋外,阿竹的哥哥脚下踉跄走了过来。
“阿竹,”他轻声唤:“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活着就好……”
他抱着妹妹的尸体,大声哭了出来。
阿肃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仰着头,不让泪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