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午十点多,邵闻濯会议结束,邬洁找了个借口:“我有份文件要拿个邵总看,你刚才都说他开完会了,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夏艾锦直接拉了条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口,置若罔闻。
邬洁好歹在集团担任部门副总,受不了这样的态度,有些气急,好在这时邵闻濯终于出来了,淡淡道:“有事儿么?”
邬洁立马换上笑脸:“邵总,这是我们昨天的考察记录,您看看。”
邵闻濯没接:“这种文件直接交给我助理就行了,再说你们现在在叶少爷手下做事,这种东西不该拿给我。”
邬洁尴尬了一瞬:“这样啊,行,下次我直接给小则。”
邵闻濯往办公楼走,邬洁跟上去:“对了,昨晚邵总把房间让给了子晋,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
“不用。”
邬洁笑说:“谢谢是应该的。子晋虽然姓邬,但从小就是在叶家长大的,跟叶家很亲,算是半个儿子了,现在您跟叶家合作了,子晋以后有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吩咐就行。”
夏艾锦跟在后面翻白眼。
他算是听明白了,邬洁拐弯抹角的告诉邵闻濯,亲近邬子晋就是亲近叶家,有助于两家企业合作。
怎么不直接说我家子晋可以代表叶家跟你联姻呢?
邵闻濯静默几秒,忽然说:“您提醒我了,我是该抽空去拜访一趟叶家。”
邬洁一听,神色惊喜:“好啊,您只要有空,我们随时都欢迎!要不约个时间?”
邵闻濯:“让我助理去安排吧。”
“好好好,我下来再跟小夏确定时间。”
夏艾锦:“……”
给你乐的,到时候有你哭的。
——
邵闻濯开完会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厂房。
这个厂房位于地下近十米,是这个度假村项目的发电系统。
毕竟是施工场地,要求所有人佩戴安全头盔和防尘面罩,邬子晋拿着安全套装,嫌弃地咕哝:“穿上得多臃肿啊,这也太难看了。”
他刚嘀咕完,就看到邵闻濯穿上了安全服,他身材挺拔,厚重的外套穿在他身上,瞬间变成了流畅笔直的制服,他一时看得走神。
夏艾锦站在一旁,看看邵闻濯,再看看自己,半死不活地摇了摇头。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直接往更下层去:“叶总在水轮机层,我带您下去。厂房设备多,各种金属废料也多,您走路要小心,可别碰到了。”
水轮机层光线很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泥锈气息。
一群人站在大型的水轮机蜗壳入口,即便大家都穿了同样的工作服,邵闻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叶则伊。
身材清瘦,宽大的安全服穿在他身上有些过于宽松,严肃地站在那里,露出半张极其认真的脸。
叶则伊似有所觉地回头,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邵闻濯走近,盯着勒在叶则伊耳廓上的安全帽绳,抬手轻轻拨了下:“好奇,想来看看。”
耳朵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绳索错开,叶则伊一愣,这才发现耳朵被绳索压着有些疼,他抬手摸了摸:“谢了。”
别开眼,指着蜗壳入口:“我正打算进去呢,你确定想一起?”
邵闻濯从他泛红的耳朵上收回视线:“好啊。”
水轮机蜗壳顾名思义,形状像蜗牛的壳子,落脚的地方是曲面,里边又暗又滑,叶则伊还边走边四处看,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到。
邵闻濯跟在身后,每一步都注意着:“阿则,小心脚下。”
“哦。”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果不其然,他抬头的间隙,脚底忽然踩到钢筋,整个人重心霎时往后栽去,同一时间邵闻濯手疾眼快拦腰搂住叶则伊,沉重的一击撞击,两人猝不及防地朝后倒去——
叶则伊眼冒金星,一时间天昏地暗,身体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他整个人被人紧紧护在了怀里,只听到身下传来邵闻濯的一声闷哼。
“邵总!”
“叶少爷!”
通道狭窄,后面的人没法往前来,急得不行:“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叶则伊摔得有点懵,昏暗中看不清邵闻濯,却能感受到他紧紧护在自己肩背上的手掌。
他摩挲着周围的壳壁,撑着手臂想要起来给身下人一点空隙,气息略重:“邵闻濯,你没事吧?”
邵闻濯一时没出声,呼吸声有些沉重。
叶则伊愣了下,心咯噔一跳,赶忙去碰邵闻濯:“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哪儿了?!”
这一声把后面的人吓得够呛。
巴鲁和夏艾锦焦急的嗓音此起彼伏地在通道里回荡。
邵闻濯终于出声了,声音有点沉:“我没事,你伤到哪儿没有?”
叶则伊心还提在嗓子眼:“我摔你身上了怎么可能伤到……邵闻濯,你、你流血了……巴鲁!叫人!快点!”
——
基地医务室。
“还好穿了防护服,铁丝从手臂皮层穿过去了,没伤到骨头。”
医生替他包扎上一层厚厚的纱布:“现在厂房还没正式开工,安全组还没进入正式审查,厂房到处都是危险,您不该去下层的。”
邵闻濯光着右胳膊,手臂线条结实流畅,加上那张帅脸,一旁的女护士看得不禁脸红。
叶则伊低沉地站在一侧,浑身透着一股冷劲儿,目光紧紧盯着邵闻濯的手臂。
他手肘下方还残留着没来及清理的干涸血迹,消毒盆里全是鲜红的血水。
邵闻中掀起眼皮看他,笑了下:“受伤的是我,你还委屈上了?”
叶则伊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邵闻濯:“蹭破点皮而已,没事的,你以前打架伤得不比这重?”
叶则伊皱眉:“我那叫反抗恶势力光荣负伤,你这算什么?”
邵闻濯想了想:“也挺光荣的。”
叶则伊一阵憋闷:“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邵闻濯静了两秒:“没开玩笑,你没受伤就好。”
叶则伊陷入沉默,指尖蜷进手心里:“懒得跟你贫,当我欠你一次。”
“我不图这个。”
“我不喜欢欠人情。”叶则伊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邵闻濯和叶则伊对上视线。
他从叶则伊眼里看到了亏欠,愧疚,自责。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邵闻濯垂下眸,说:“那阿则答应我件事吧。”
“你说。”
“我们结婚有一段时间了,新人结了婚,都有回门的习俗,我们结婚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跟长辈们见个面是礼数,阿则觉得呢?”
叶则伊愣住了。
邵闻濯这是要跟他回门?回叶家?
那就相当于要公开他们的婚事,公开承认对方的存在。
邵闻濯看着他:“不方便?”
“不是。”叶则伊回过神:“是该回门的,你安排时间就好。”
邵闻濯笑:“好。”
邵闻濯胳膊被铁丝划伤,在基地做了临时处理,但还得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一行人当即下山回城。
直到做完全部检查,确定伤情不重,叶则伊才松了口气。
回到别墅,叶则伊把检查单递给家庭医生:“又得辛苦你做调理方案了。”
医生摆手:“哪儿的话。不过邵总这胳膊,平时不能太用力,动作不要过大,伤口千万别沾水,这段时间估计是不怎么方便了。”
叶则伊头疼地看向邵闻濯。
怎么偏偏伤的还是右手臂呢?
邵闻濯散懒地陷在沙发里,右手臂搭在扶手上,看起来已经完全进入伤者的角色了。
见邵闻濯拿起杯子要去倒水,叶则伊赶忙两步上前,从他手中拿过杯子:“医生说了别乱动,我来吧。”
邵闻濯看着叶则伊的背影,目光渐深,又笑了下。
叶则伊把水递给他:“你手伤了,那回门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邵闻濯拿杯子的手轻顿:“不影响。”
“干嘛这么着急。”
邵闻濯蹙了下眉。
他想昭告天下,迫切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叶则伊是他的,站在叶则伊身边的人是他。
可对于叶则伊来说,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邵闻濯眼里划过一丝汹涌的执拗,深深地看向叶则伊:“邬家mǔ_zǐ 打的什么算盘,阿则是不知道,还是无所谓?”
邵闻濯上一秒还带着笑意,下一秒眼神便暗了下来。
明明没什么表情,这种眼神却让叶则伊感觉到了其中沉郁的压迫。
叶则伊愣了下:“他们冲着你来的,哪儿轮得上我在不在乎。”
邵闻濯目光幽深,半晌,嘴角扯出一点笑:“可如果他们的目标换作是阿则,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碰到你一根汗毛,更何况是觊觎。”
叶则伊看着邵闻濯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将人吞噬。
他匆忙别开眼,妥协说:“那就还是按小夏安排的时间吧,后天回门。”
邵闻濯阴鸷的气息褪去,露出一点笑:“好,明天让小夏去准备礼品,阿则有什么嘱咐的吗?”
叶则伊想了想,戏谑一笑:“我跟他们不是会互相知道对方喜好的关系,随便吧。”
邵闻濯点头:“那我就让小夏自己看着置办了。”
“好。”
——
回门当天。
叶家提前准备了一桌宴席,叶正初换了身正式的西服,他看了看时间:“管家出去接了吗?”
“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邬蕾笑起来时凸显的颧骨上扬,墨绿色貂绒在灯光下摇曳滑亮,她啧啧打量坐在对面的邬子晋:“我就说吧,没有哪个男人经得住美人三翻五次的诱惑,邵闻濯也不例外。子晋这回有出息了。”
邬子晋今晚打扮得格外精致,穿了身轻奢礼服,还化了个淡妆,仿佛举手投足都被这身装扮禁锢着,优雅了不少,他脸红道:“是姨妈教的好,您就别开我玩笑了,事情还不一定呢。”
邬洁接话说:“没让你今晚就跟他怎么样,只要他有这个意向,你就有机会,你可得把握好了。”
“知道了。”
邵闻濯的车驶入叶家别墅。
管家和佣人立马上前迎接,似是没料到叶则伊居然一起回来了,管家愣了下,赶紧从车里接过礼品,领着他们进入大堂。
大堂里一桌人站起来迎接,然而看到叶则伊的那一刻,脸色都僵硬了一瞬。
叶正初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跟邵闻濯握手:“邵总来还带这么多礼品,实在太客气了。我记得你上次来,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应该常来走动的。”
叶正初毕竟是长辈,邵闻濯浅浅地回握了一下:“叶董客气了。”
叶正初哈哈笑着,又看向叶则伊:“想不到小则也回来了,正好,那咱们就当吃一顿团圆饭。”
佣人给叶则伊拉开椅子,他坐下,冷不丁地说:“大哥人不在家,哪来的团圆。”
话一出口,全场的安静了一瞬。
邬蕾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上次度假村项目的事情,叶尘羲因为叶则伊得罪了邵闻濯,这段时间在公司过得异常不顺心,今天邵闻濯来拜访,为了避免惹邵闻濯不痛快,他更是被叶正初责令不准回家。
叶则伊居然还在幸灾乐祸。
叶正初脸色也有点难堪:“你大哥公司有事儿,最近都不在家,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在家里多住段时间吧。”
叶则伊怎么可能住,他懒得说话。
佣人指了指西侧的位置:“邵总请。”
那个位置右边是叶正初,左边是邬子晋,明显是特意安排的。
邵闻濯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下来,淡声说:“前两天伤了手,自己用餐不太方便,阿则答应最近他照顾我,我挨着他坐方便些。”
叶则伊疑惑地看过去:“?”
我什么时候答应照顾你了?
一桌人傻愣着看着邵闻濯,表情都有些诧异。
邵闻濯面不改色地挨着叶则伊坐下,冲着叶则伊轻笑了下,压低声音说:“阿则才说过我有什么需要,你都会尽量满足的,这么快忘了?”
叶则伊一时无语住了:“……”
角度倒是挺刁钻。
这时叶正初开口问道:“听说邵总在汨罗山受伤了,伤情怎么样?”
邵闻濯收回视线:“不严重。”
邬子晋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会不严重啊,那天流了好血,看得我都吓死了。”
说着不满地看向叶则伊:“表哥常在厂房走动,自己倒是有经验,但邵总哪去过那种地方啊,干嘛非得拉他和你一起进那么危险的地方。”
叶则伊拿着勺子缓缓搅动汤汁。
邬子晋看他完全没有愧疚之色,更不爽了:“明知道里边危险,还拉人垫背,要不是表哥自己不小心,邵总也不会受伤。”
话音刚落,邵闻濯放下茶杯,冷冷地看向他:“手脚长在我身上,我不想做没人能逼我。”
邬子晋微怔,瞬间闭了嘴。
邬子晋这话僭越了,邬蕾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赶紧朝邵闻濯笑:“我这侄子嘴笨,但他心是好的。邵总受伤之后,他时刻都在关心您的状况,就差茶饭不思了,邵总别误会他的好意。”
邵闻濯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人说话。
叶则伊垂头喝汤,戏谑地扯了扯唇,可真会说。
桌上安静下来,邬洁给邬子晋使眼色。
邬子晋立马会意,站起来拿勺子:“邵总,这是这个季度最新的金钱鳖鱼胶,熬汤是最好喝的,你胳膊不方便,我盛点给您尝尝。”
没等邵闻濯说话,就听旁边传来淡淡地一声:“他不吃海鲜。”
整桌人诧异地看向叶则伊,叶则伊吃着饭连头都没抬。
邵闻濯微愣,露出了一点笑:“嗯,我不吃海鲜。”
邬子晋尴尬不已,拿着勺子的手顿在空中,又说:“那我给您盛点别的汤,那个,您喜欢——”
“别折腾了。”叶则伊终于放下勺子抬起头,从餐盘中拿了个勺子,“叶家不是向来教导餐桌礼仪要举止得体,你离这么远盛汤,多不雅观啊,我来就行。”
叶则伊说着,舀了一碗排骨汤,推到邵闻濯桌前:“排骨汤,你爱喝的,可惜里边放的是冬瓜不是青笋,只能凑合一下了。”
邵闻濯默默盯了眼前的排骨汤好几秒。
阿则记得他喜欢青笋炖排骨,这是前世结婚期间,他每次回家,家里的阿姨必做的一道汤。
邵闻濯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心酸,心口一阵憋闷。
果然,阿则都记得。
大家都看着他,表情都微妙起来,邵闻濯拿勺子喝了口汤,动作慢条斯理。
“还行吧?”叶则伊问道。
“挺好的。”邵闻濯冲他笑了下。
对面几人神情快挂不住了。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邵闻濯这副笑意盈盈的温柔模样。
原本以为邵闻濯和叶则伊只是年少相识加项目合作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似乎比他们料想的还要亲近。
邬蕾作为人力资源总监,看遍了无数人际关系,看得出来邵闻濯和叶则伊之间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但却暗流涌动,晦暗暧昧。
邵闻濯看叶则伊的眼神深沉汹涌却又极其克制。
不太对劲……
叶正初也察觉出不对,他笑着说:“小则越来越有兄长的风范了,做事也周到体贴,子晋应该多跟你表哥学学。”
邬子晋脸皮都快抽了:“好,以后我会多跟表哥学习。”
邬洁附和:“是啊,子晋年纪还小,尤其是进入了建筑行业,该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将来结婚,也能找个门当户对的,能互相帮衬。”
又开始暗示了。
叶则伊面无表情,却在心中冷笑了声,搅动汤汁的勺子碰到瓷碗壁,发出叮当一声。
“是该找门当户对的,门不当户不对,那叫高攀。”
邬洁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现在的邬子晋配邵闻濯,确实不算门当户对。
但至少是强过叶则伊的,一个病秧子,又不通生意场的人情世故,风光一时罢了,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她笑了下说:“是啊,所以我从小就教育子晋,做事要识大体,要有上进心,他也很努力,今年有幸被h大评为了优秀毕业生。”
“他现在跟着你爸在集团学习,现在多学些经验,将来结了婚,也能帮夫家好好经营管理公司,促进跟叶家的合作发展。”
傻子都能听出来她什么意思,叶则伊沉默喝汤,没搭理她。
这时就听邵闻濯淡淡开口说:“邬少爷这么聪明好学,将来肯定会有良配,到时候我和阿则一定会送上丰厚的贺礼。”
这话一出,邬洁忽地笑容一顿,整桌人都停住了动作。
邬子晋倏地抬起头,连他都听出了别的意思。
邵闻濯说……他和阿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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