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楚灯不满三岁时,亲生母亲白薇带他回家探望外公外婆的路上,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母亲白薇的性命,也让小小年纪的他双腿再也无法行走,从此只能终身坐在轮椅上。
那位肇事司机当场自首,因为认罪态度好,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但小小的楚灯,却因为这一场意外,失去了人生的大部分可能。
他的人生似乎从此注定成为悲剧。
刚刚经历丧妻之痛的楚天成又要管理公司,又要照顾年幼的儿子,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薛露就是在这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她的身份很特殊,是肇事司机的妹妹。
为了替自己哥哥赎罪,这个刚刚从大山里出来不久,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主动来到楚灯住院的那家医院,想要成为他的护工。
一开始,楚天成当然不同意这样荒唐的事。
但她的倔强和坚持终究还是打动了他。
薛露并没有辜负她最初的承诺,将楚灯照顾得极好。这都被楚天成看在眼里。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照顾楚灯的过程里,这对孤男寡女越走越近,最后竟然走到了一起。
薛露的出现,抚慰了楚天成心中家庭破碎的悲痛,帮助他走出了妻死子残的阴影,让他的生活重新有了活力。
等白家人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薛露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楚家新的女主人。
还好她并没有因此就“原形毕露”,依旧对楚灯百般关爱,即便后来有了亲生儿子,也不曾有丝毫偏心懈怠,是出了名的好继母。
不过,对于翻阅了楚灯全部记忆的苏赢来说,这一切又与外人所知的不尽相同。
原主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幼年时被母亲护在身下、双腿被卡动弹不得,只能感受母亲的躯体一点点变得冰凉的血色记忆,至今也未曾忘却。刚经历车祸的那段时间,更是日日夜夜在他梦中纠缠。
但就在他日夜被噩梦惊醒时,本该抚慰他的父亲却迅速与年轻的女孩子坠入爱河,又因为对方怀孕而转移注意力,开始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生。
——这一切都被病床上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看在眼里,直到他长大后,才勉强明白几分。
弟弟的出生果然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迅速完成重建。不同于每次看到他的腿,父亲总会陷入低落的沉默之中,后来甚至开始回避他,弟弟的每一次爬行,每一声撒娇,都让这个男人脸上情不自禁绽放出笑容。
父亲的爱逐渐偏移,唯有继母依旧把他放在心上。她似乎总能注意到他的不开心,不时用自责的目光看他的腿。她会在父亲因为他的不争气而生气时,在弟弟因为母亲的偏心而吵闹时,三言两语宽慰他们,提醒他们——他的残缺、他的特殊,他应该是被迁就和被照顾的那个人。
渐渐的,大家都习惯了。就连平日里吃饭,都会等他从楼上下来,然后再开饭。
但不知为何,生活在这个大家都迁就他、照顾他的家庭里,原主却变得越来越压抑。
他无比羡慕弟弟可以和父亲继母自然地撒娇、说笑、打闹,一家人亲密无间。
而他的出现只会让气氛冷场,让他们变得小心翼翼。他们的一言一行,时刻提醒着他的残缺。
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嫉妒弟弟。嫉妒他能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大笑,嫉妒他在宴会上被父亲骄傲自豪地向人引荐介绍。而自己永远只能呆在角落里,每一次出现只会让父亲沉默皱眉……他越来越阴沉孤僻,越来越喜欢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短暂的人生中,他像一只被粘上了蛛网的蝴蝶。那无形的蛛丝一点一点缠紧他的翅翼,拖拽着他不断往黑暗的深处坠落。
来自方妙语的追求是一道照亮黑暗的光。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追求自己,一开始也试图拒绝,但对方不管不顾,用一往无前的勇气与热情感染了常年缩在黑暗中的生物,甚至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与他缔结婚约。
原主将这桩婚约视为生命中的救命稻草。
他无数次幻想着将来离开楚家,与心上人共同组建一个家庭。他像是一个被困在深井之中的囚徒,紧紧抓住了垂落下来的一根蛛丝。
而今日的订婚宴,就是幸福的最顶端。
趁着订婚宴还没开始,原主悄悄来到后台这间操作室,想将自己悄悄记录的许多美好瞬间作为惊喜,在不久之后播放出来。
但他才刚刚进来,还在努力弯腰调控设备,门就被再次打开,他的弟弟和未婚妻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熟稔姿态闯了进来。
啪。
他好像听见了那根无形的蛛丝砰然断裂。
他终于明白,从一开始,那道光就不属于他。
一切关于未来的幻想都在此刻化作泡影。
他想放弃又不甘心,想报复又无能为力,想怨恨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到最后,只有强烈的,自我毁灭与毁灭一切的念头在迸发。
然后他听见一道声音,好像自遥远的世界之外传来,每一个音调都带着感染人心的活力,仿佛热情洋溢的推销员一样蛊惑着他:
“喂喂喂,有人吗?你是否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想前往崭新的世界体验崭新的人生?要来试一试前所未有的异界之旅吗?让我们来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吧!”
这道声音的出现一下子将他惊醒,他突然感到深深的疲倦:“就这样吧……”
“神明也好,魔鬼也好,幻觉也好,不管你想要什么,都拿去吧,哪怕是我的一切。”
“契约成立——”
他的意识猛然下沉,另一道意识顺着契约联系而来,接手了这具躯壳。那人郑重宣布道:
“你的身份,你的人生,你的一切,从今以后,都将由我自由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