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们平日里看着懒散，一到放饭时间，眼睛都是冒绿光的，天生的兽性显露无疑。它们的主食是鸡肉和猪肉，连皮带血的格外受欢迎。每个月固定的时间，饲养员会在散养区投送活禽，刺激它们的行为，丰富日常生活。算起来，追风是杜康的亲叔叔。不过它们狮子不讲辈分，严格遵循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杜康今年五岁零四个月，祁教授亲自判定性成熟。狮园早有准备，年前联系了牧城动物园，把三岁的云好迎入园中。过完春节，天气转暖，散养区即将开放。为了让云好更快融入新环境，自三月中起，饲养员将它从单独的兽舍放出，引导它去外场活动，与其他狮子接触。杜康是狮园老大，有选择配偶的先天优势。另一只与它年龄相近的雄狮三伏就很有自知之明，从不招惹云好，对其他母狮的主动示好适当回应，能不能成，还得先看杜康的眼色。谁也没料到追风忽然老不正经，这般年纪竟对云好下手。被亲侄子暴打，遭云好咬得后腿发炎，都是活该！*午饭过后，祁朝带一群小的回北区宿舍午睡，秦初晗得到大约两小时的‘耳根清净’时间。周末游人多，不好在咖啡厅跟游客抢位置，她和祁应琛买了咖啡，直径去往兽医院。这时，追风已经被狮园的工作人员送过来了，关在一楼卫生室外的中转间移动铁笼里。秦初晗端着咖啡往笼子前一站，这头老油子公狮就哎哟哎哟起来。“我老了，不中用了，亲侄子都踩在我头上欺负我，杜康可是我看着它长大的！大哥走之前还交代它好好照顾我，结果现在，我打又不能打，还被它们合起伙欺负排挤，好惨啊……”追风侧卧在笼中，哼得气若游丝，眼珠子却转得很是有精神。“行了别演了。”秦初晗盯着它左后腿简单处理过的伤患处，“你活该。”追风气结了一瞬，稍抬起头，瞥了来人一眼，大脑袋歪回去，开启卖惨模式：“我不能再回去了，给我安排单独的兽舍吧，今后我绝对服从山动的安排，让我像隔壁那只孟加拉虎一样给游客表演滚球球……也是可以的，毕竟动物园要创收，我都理解。如果我的食宿条件和它一样好的话。”“泰坦滚球是为了缓解压力，你表现欲那么强，送你去马戏团好不好？”秦初晗故意吓它。追风合上半张的嘴，露出个不得劲的表情。王老头师徒几人，下手没轻没重，早上摁着它捣鼓伤口，给它疼得撕心裂肺。难得秦初晗这小丫头片子来看望，它以为能说上几句话解解闷，没想到，是给它的蠢侄子出头来了。“你当我是什么臭不要脸的狮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杜康好。”追风叹了口气。别的狮子，举手投足流露出的都是来自非洲大草原的王者气势，这家伙就猥/琐，从小气质都不大可。“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秦初晗面无表情的喝咖啡。“爱信不信。”追风无所谓的晃了下尾巴，“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图你们人类的什么。”秦初晗略感诧异，眼色向男朋友求助。祁应琛问：“那到底是图什么，说说吧。”“我靠，你居然和小晗晗一样！”追风吓得弹起来，扭着脖子跟两人对视。它不到两岁就跟哥哥河宴入住山动，从最初的怯懦胆小，到今天的油嘴滑舌，中间的转变，跟人类脱不了关系。一种米养百种人，狮子中出个猥/琐大叔，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同理，山动出了秦初晗这个生来就能和动物直接沟通的人类，祁应琛身为动物学家，听得懂它们说话，岂不是更加合理？追风很快就接受了眼前这两个人类的逆天设定，开始和他们谈条件：“我告诉你们实情，有什么好处？”“不说的话，你在我这里会永久背负‘糟老头子企图小姑娘’的丑陋形象，以后一切涉及狮园的利益，我大概率会忍不住刻薄你。”秦初晗可不是在吓唬它。她向来端不平一碗水，公报私仇的事没少做。追风愣了愣，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我老相好的去世多少年了？大哥死的时候杜康还小，我要想做狮王，要它小命的机会多了去，还有音音和嫣绒，这两小姐姐来的时候，园里就我一头能打的公狮，我搭理过它们吗？”秦初晗顺着它说的话仔细一回想，确实是那么回事。祁应琛看过追风入园以来的所有记录，它口中的老相好是一头名叫曼莉的母狮，七年前难产而死。追风因此断食好一阵子，几个月才缓过来。饲养员不想惹它伤心，便将它和曼莉的三个崽崽送去了牧城动物园。自那以后，追风表面上拈花惹草，但是根据饲养员手册来看，它真没跟哪头母狮有点儿什么。秦初晗和祁应琛面面相觑，搞不懂它的招式路数了。追风心里明白，不借此机会把事情讲清楚，以后日子难过的是自己。“你们就不觉得我那蠢侄子不太正常？”它反问两个人类。“哪方面？”狮子看待同类的角度，和人类看狮子的角度是绝对不会相同的，祁应琛想听它说仔细点。“还能是哪方面。”追风一口老气叹出来，“它怕人啊，怕得一点狮王的威严都没有，还嘤嘤嘤？每次它嘤嘤嘤，我就忍不住想揍它！可是它对我们吧，又还挺横、挺有王的样子。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叫什么……哦对，反差！但是一点都不萌！”秦初晗想起杜康缩墙角嘤的模样，差点笑出声。“你也说了它只是怕人，对狮子们有手腕，有王的样子。”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小晗晗，我问你啊，这里是哪里？”不等她回答，追风继续道，“这里是动物园，一个在城市和自然之间的独立存在的生活环境，我们住在这里的全部动物，都受你们人类的主导，在此前提下，一头极其害怕人类的狮王，真的能获得狮子们的尊重和敬畏吗？”秦初晗被问住了。祁应琛早就发现这一点：“在动物园的动物群体和个体之间，人类的态度已然成为它们衡量某些事物、甚至是同类是否合格的其中一个标准，单说这一点，你认为杜康不能在狮园服众，对吗？”“没错。”追风忧心忡忡，“三伏那家伙，不止一次对母狮们表露出早晚有一天要打败杜康的意思，哪怕是开玩笑，我也不能视而不见。我老了，没多少用处了，大哥大嫂还有我的老相好都走在我前面，我在山动就只有杜康这一个亲人，我必须为他提前做打算。”连它这个亲叔叔都明知故犯，公然打云好的主意，杜康一定会比从前更戒备，更加六亲不认！从今以后，不管是与它年纪相仿的三伏也好，还是从别的动物园来的其他公狮，都将受到它更铁血的压制。“我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无法解决它害怕人类的毛病。”追风瞥了一眼可能遭到截肢的左后腿，眼里晃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而，恢复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潇洒模样，“断条腿而已，我还能活得了多久呢？”秦初晗被彻底感动到：“你是头正经狮子，我不该对你有偏见。”追风张张嘴，不以为然的‘害’了声，不看它本尊，跟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我从来没见过我和曼莉的孩子，杜康就是我的崽，不管在野外还是在动物园，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有责任教导孩子们该怎样生活下去。”它只是做了它应该做的。第139章 管吃管住，管身体健康……追风把前因后果一说, 它的行为就都变得合理了。秦初晗怪自责的，安慰它道：“你和曼莉的孩子在牧城动物园过得很好，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算算时间, 快到做父母的年龄了。”“真的？”聊了那么久，直到说起自己的孩子, 追风说话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它们……叫什么名字？”“你的儿子叫南风, 两个女儿名叫曼曼和莉莉。”三个崽的名字, 都取自它们的父母。“南风、曼曼、莉莉？”追风高兴得有些无措，“真好，真好……它们过得好吗？南风有没有成为狮王？”不等秦初晗回答, 它自言自语地说：“其实不当也可以，狮王太辛苦了, 吃不好, 睡不安，开春进了散养区, 每天都要不厌其烦的巡视地盘, 还得防着其他年轻公狮以下犯上, 我希望它们能像我一样，在大哥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牧城动物园是全国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园内大多数动物处于半放养的野生状态, 是真正意义上的野外，狮子总数达到十五只，它们有一片相当于五个山动狮园那么大的活动范围, 山川河流都是真的，平时有计划的组织狩猎，目标都是大型草食动物，比如水牛、山羊……不过要是互相之间发生争斗受伤，饲养员也会进行干预，不会完全放任不管。”祁应琛的老同学在牧城动物园搞科研，自从他来到山动，两人时常保持联系，聊各自动物园的日常，相对来说，对那边的情况也是了解的。追风听得仔细，后腿的伤痛都不算什么了，站起来问：“还有呢？能多说一些吗？”祁应琛便继续道：“你的孩子们已经是不可动摇的家庭骨干成员，统领它们的狮王名叫‘恩合金’，这是个蒙古名，意为‘和平者’，它的性格就和这个名字一样，沉稳可靠，对待家庭成员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王。”追风低下头，庆幸的笑着：“恩合金，听你描述，它应该和我大哥一样，是位仁慈的统治者。”“我的同僚也这样评价它。根据它目前的年龄和状态来看，至少还能做四、五年的狮王，南风是它的得力助手，在狮群里的地位很高，有极大可能继承它的衣钵。”说到这里，祁应琛又想起一个关系，“对了，你或许还不知道，云好是恩合金的女儿。”追风愣了下，眼里的惆怅的情绪渐渐散去，经过一番思绪，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了：“哈！原来是狮王的女儿，怪不得脾气那么大，这样才好，是个贤内助，狮王的女儿和狮王的儿子——相配！”不过很快，它又不免担心：“云好是个有心气的孩子，会不会看不起怕人的杜康……”追风这百分百长辈的口吻，让秦初晗哭笑不得：“现在知道管云好叫‘孩子’了，调/戏它的时候可没少下功夫。”“没点演技，办不成这事。”追风自己也挺无奈。要不是杜康的这个毛病，它也不至于做到这么难堪的地步。“你先安心养伤吧。”秦初晗对它道，“你的担心确实不多余，我会找机会和杜康聊聊，它这应该属于……心理疾病？”话到末尾，询问的眼神给到术业有专攻的男朋友。祁应琛点了点头：“根据过往对杜康的描述来看，确实是种心理病。找到它害怕的根源，再配合有效的疏导，不说痊愈，情况至少比现在好。”“那我就放心了。”追风舒出一口气，前肢交叠，垫着脑袋，放心的卧下。秦初晗的目光重新落在它腿上的伤患处，拿主意道：“你先安心养伤，回头我会跟狮园那边说，让他们给你准备单独的兽舍。”祁应琛叮嘱它：“好好休息，过一会儿要给你做个小手术，伤口发炎了，不好好处理，会有截肢的风险。”“放心，我会配合。”追风上了年纪，很多事情虽有心，却早已无力去做。天命之年去招惹小姑娘，落下一腿伤，都不知道要养多久。人类无条件为它救治，自然是再好不过。它也想四肢健全的安享晚年。秦初晗还有个顾虑：“你也不算太老，迫不得已和亲侄子生出嫌隙不是你本意，我先和杜康聊聊，要是能解开它的心结，你再回到狮群和大家一起。”晚年的孤狮很可怜，身边没有陪伴，就像英雄迟暮，曾经的风光化作过眼云烟，只有它自己记得。追风眼里闪烁出感激：“可以的话……当然，我不勉强。”眼下的结果已经不错。只要是为了杜康好，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