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奚从头到尾,都在被他牵着走。
偏偏又奈何不得。
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贺兰奚深深沉下一口气:“先生不必拿这些场面话来搪塞我,今日前来,就是想从先生这要句准话。”
谢沂继续装傻:“什么话?”
“二月初三,先生夤夜将我带回谢府说的那句话,如今是否还作数?”
那是不平静的一夜,有些人难以入眠,有些人从梦中惊醒。
贺兰奚从重生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后,一开始只是想着能活下去罢了,是谢沂同他说别怕,说“一切有我”。
或许是凛冽寒风中那个温热怀抱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一个大胆的想法由此而生。
“作不作数,得看殿下怎么想。”谢沂如是说道。
贺兰奚:“此话怎讲?”
“本朝首辅一向从阁臣中挑选的,而阁臣必定出自翰林院,不巧的是,臣自入仕以来,从未在翰林院待过一天,首辅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年在朝堂中更是树敌颇多。”谢沂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自嘲般笑了笑又接着道,“殿下与臣若是接触太多,怕是会被有心之人视作一党,往后明枪暗箭只多不少。即便如此,殿下也还要坚持吗?”
贺兰奚像是被他这番话唬住了一般,不自觉松开了方才一直抓在手里的衣袖,谢沂垂眸看了一眼,并未及时整理,说不清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实际上,贺兰奚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谢云归,你不是在哄我吧?”
依这老狐狸所言,他非但没有一声不吭扔下自己,反而步步为营只为旁人不要将过多的目光放到他身上。
谢沂失笑:“臣若还肯费工夫来哄殿下,那便是心思还在殿下身上。方才所言,字字为真,殿下不妨仔细考虑考虑,不必着急答复。”
“可我已经想好了。”贺兰奚冲他一笑,“从前与先生毫无瓜葛时便已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既然如此,仇人一个还是两个又有何分别?老天叫我活了下来,那我无论如何也要争上一争。”
他未曾明言说要争什么,但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个谢沂在朝中可抵千军万马,怎么也不算亏。
谢沂跟着笑起来:“殿下有此决心,臣自当奉陪。”
贺兰奚喜不自胜,扑上前去将人撞了个趔趄,眉目含笑:“说话算话!”
小殿下莽莽撞撞,无所顾忌,谢沂两只手却停留在空中,不知该不该回应。
恰巧一片树叶飘飘摇摇落在了贺兰奚头上,他借着拈树叶的机会,轻轻拍了拍小殿下的头以作安抚。
至此,贺兰奚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可有的人不这么想。
“谢大人,青天白日宫墙之内,烦请自重。”
这个声音……
贺兰奚愕然回首:“齐大人?”
齐思义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正皱着眉头站在不远处,目光不善地盯着谢沂。
下一瞬,原本别在腰间的朝笏被他抽出来重新拿到手中,脚下步步生风,像是来找人打架的。
来者不善。
贺兰奚几乎立刻便确认了这一点,瞅准时机默默躲到谢沂身后。
有什么恩怨,就让这两个人自己去解决吧。
谢沂将他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什么也没说,抬头直视某位来者不善的齐大人,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子容,何故这样生气?”
老狐狸可太知道怎么气人了,装聋作哑的功夫炉火纯青,是个人都忍不了。
贺兰奚啧啧感叹。
但齐思义不愧是都察院第一刺头,当即冷哼一声,质问道:“谢云归,少在我面前装傻,你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过,说自己从无他想。”
“子容对我实在误会颇深。”谢沂对此深感无奈。
谢辞也就算了,小孩子脾性,想一出是一出的,谁知齐思义竟也深信不疑,认定了他是别有用心。
“我亲眼所见。”
“眼见不一定为真。”
“不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信你吗?”
“……你莫不是输了赌约来撒气的?”
两人当着贺兰奚的面打起了哑谜,明明每个字都清楚落进了耳朵里,意思却一句也不明白吗,只知道二人似乎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可……不都说他们关系不好吗?
他怎么瞧着,好像还不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