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如何?”
因着前些日子为永明帝调理身体的缘故, 清一真人正好在宫中,卜卦这点小事,永明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眼下已到了要解卦的时候。
盯着卦象的人不少, 此时不约而同都将目光聚集在一位灰袍老道的身上。
清一真人再次暗叹一声这活不好干, 抬眸对上了七殿下笑意盈盈的视线。
像是在说:“好好解。”
老道士心中捏了把冷汗, 张口道:“紫气东来,杨柳发枝, 寒尽觉春生, 此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祥瑞之兆啊。”
“紫气?”贺兰锦跳起来一副抓到人把柄的样子,“真人此话,莫不是在说贺……七弟有帝王之相。”
此话一出, 满室寂静。
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贺兰奚在这短短几息之间, 恐怕已经死了上百回了。
就连永明帝, 也拧着眉心看了他一眼。
清一真人这回是真的脊背发凉,淌下了冷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紫气两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
气氛紧绷之际,谢沂又一次站出来替他解了围:“荣王殿下说笑了, 紫气东来, 说的自然是陛下。若无陛下恩典,又何来峰回路转。您说是吗, 真人?”
清一真人哪敢说不是,装模作样作出孺子可教的模样:“谢大人所言极是。”
永明帝脸色稍霁, 仔细一想, 也的确能和清一真人那番话对上, 又想到贺兰奚生辰之喜的小小要求,最后弄成这个样子,不由一阵懊恼。
而挑起话头的贺兰锦顿时显得格外碍眼。
“老三性子未免太急,前些日子监国,想必又是将事情都丢给你皇兄做了。你二人每日待在一起,怎么就不知道同你皇兄多学学?”永明帝不留情面地将人批了一顿,直说的人无地自容,连脖子都红了。
接着又说到请真人算一卦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的生辰礼,金口一张,封了个瑞王给贺兰奚。
“小七也到了该封王建府的年纪,只是如今便要离开宫城朕实在不舍,朕便将长乐街的明王府赐给你,待一年后修缮完成,再行入住。至于封号,便定这个‘瑞’字吧。”
永明帝言罢,贺兰锦和贺兰轩简直嫉妒得眼睛发红。
明王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永明帝的潜邸,自他登基后虽一直闲置着,却也日日有人看顾打扫。
说是修缮一年再行入住,不过是永明帝不愿放人罢了。
可就算不放人,也要先行封王,可见其偏爱之心。
贺兰奚也很意外,愣神片刻,在张槐林带着笑意的提醒声中谢了恩。
一场生辰宴,有人欢喜有人愁。
酒阑宾散,所有人都觉得应该高兴的那个人却再提不起半分兴致。
宛若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可贺兰奚这只木偶还是被无形中的某根线牵引着,走到了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地方。
上回在桃树下挖的坑已经重新被杂草覆盖,但贺兰奚还是凭着直觉再次找到了母妃埋酒的地方。
冷宫日子清苦,那酒一共就三坛,还是mǔ_zǐ 二人刚来这里时攒下的。
那时候冷宫宫人们还相信着懿妃娘娘总有出去的那天,对他们mǔ_zǐ 二人十分客气。到了后来,即便姜令宜妃位尚在,那些人克扣起东西来也是毫不手软。
姜令宜怕被这些宫人偷偷拿去,便找机会埋在了树下,还开玩笑说得省着点喝,至少得留一坛给柒柒做成婚时的贺礼才行。
今日冬至,满打满算,这酒已经放了整整十年,端的是醇香扑鼻,醉人得很。
贺兰奚就着酒坛子,不顾方元阻拦,一口接着一口,最终如愿以偿将自己灌得烂醉。
“瑞王……这个封号好啊,还有一年,一年后,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猛地一挥手,将自己甩进了雪里。
摔倒也就罢了,贺兰奚眼一闭,竟是将这里当做床榻,打算以天地为席了。
“殿下,可不能在这儿睡啊。”方元弯下身子去搀他,被醉意上头的贺兰奚笑嘻嘻扬了一身的雪。
今晚的热闹不属于他,唯有这件事还能高兴几分。
这座牢笼,他早就不想待了。
贺兰奚肩上的狐裘早在挖酒的时候被丢在了树下,磕磕绊绊在雪地里摔了几跤弄湿了衣衫,好不狼狈。
即便如此,贺兰奚也没有要起身回去的意思,视线越过方元肩头,璀然一笑。
“有人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别被发现了。”
方元下意识回头,身后果然站着一人,不由浑身一凛,心生防备。
那人缓缓从暗处走出来,被方元手上的灯笼一照,映出一张如芝如兰的面容。
“谢大人?”
方元也说不清是什么缘由,见到谢大人的那一刻,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而谢大人也的确靠谱,摆了摆手,示意他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