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行宫的日子太过安逸, 进京没几天,一场秋雨,就令永明帝和谢沂接二连三地病倒了。
之前从无二人双双病倒的先例, 不论谁身体不适, 总还有个能主持大局的人。
眼下这般遇事无人决断的情况倒还是头一回。
谢沂也就罢了, 常年泡在药罐子里,隔三差五告假, 一副迎风就倒的病弱相。
可永明帝一向身体康健, 近来却忽然缠绵病榻,久治不愈。
尽管已经到了一定年纪,但这幅病来如山倒的架势仍是令人唏嘘。
心思敏锐之人纷纷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另一边,皇后亲自侍奉圣驾左右, 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竟让永明帝同意了由荣王监国一事, 只是叫上了靖王在一旁帮衬。
荣王靖王各自占着嫡长的名头, 如今业已封王建府,行监国之职,顺理成章。
但这个决定就如同一块巨石丢进湖中,“咚”的一声响,搅乱了朝野上下原本的平静。
永明帝虽未明说, 但此举其中深意, 不言自明。
他显然是有了立储之意。
圣旨颁下后,宁王同顺国公心情如何不说, 贺兰奚却很是逍遥自在。
他借着探病的名义,一趟一趟的往宫外跑, 旁人若是有意见, 便说是永明帝的意思。
贺兰奚现下胆子还没大到敢假传圣谕的地步, 只是永明帝近日不见人,他既有出入宫禁的自由,实在不必将自己拘束在那四角的宫殿里。
这日,他照例出宫去叨扰谢大人,路上偶遇那位永明帝口中神乎其神的清一真人。
老道手持拂尘,衣袂飘飘,的确仙风道骨,像个得道高人。
“七殿下。”
清一真人如今风头正盛,和他比起来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行礼问安时却十分客气。
贺兰奚甚至隐约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讨好。
“真人这是到父皇那去?”贺兰奚不动声色地笑问道。
说清一真人风头盛绝非毫无缘由。
此次除贴身照顾的张太监和皇后之外,能进永明帝寝殿的,就只剩这位老道了。
既然遇见了,贺兰奚少不得要试探一番。
“正是。”清一真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礼尚往来也向他问候了一句,“七殿下何往?”
贺兰奚口中吐出三个字:“平安巷。”
清一真人神色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眯眯道:“原来是谢大人府上。”
贺兰奚回以一笑:“真人算的准,果然名不虚传。”
一顶高帽扣下,即便不是算出来的,老道也不得不认了。
清一真人面不改色,心底却直发虚。
这活可真是不好做啊。
平安巷的路贺兰奚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只是没想到今日在谢府又见到了与他年龄相仿,口无遮拦,一口一个小婶婶将他气跑的谢辞。
谢辞是提前来京准备会试的。
秋闱刚刚结束,还未发榜,他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一则是会试将近,期望能得谢沂抽空指点,二来……
“我才多大她就开始替我相看媳妇了?小叔叔将近而立都不着急,她急个什么劲!”
贺兰奚到时,谢辞正拉着谢府的老管家吐苦水。
话里的“她”则是谢辞母亲,谢沂的堂嫂。
老管家对谢辞的抱怨习以为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管老老实实做个合格的树洞。
谁知耳边忽然传来另一个少年好奇的声音。
“谢云归为何不着急?”
谢辞骇然,看清贺兰奚的脸后,一声“小婶婶”下意识脱口而出。
贺兰奚看着面前这个凭空多出来,同自己一般大的便宜侄子,笑意柔和:“所以究竟为何不着急?”
“自然是……我还真不知道。”谢辞见他没有怪罪,嘿嘿一笑,“说不定是他们大房的传统。”
“传统?”
从来幺房出长辈,谢家却好似格外不同。
谢沂的父亲虽是长子,却年近而立方才娶妻生子,反倒是小他一岁的庶弟,连孙子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以致叔侄二人只差了九岁,却差着辈分。
更不用提族中旁支,一些动作快的,连孙辈都替谢沂生出来了。
贺兰奚听得直乐,又问:“你们二房可没这传统,你又为何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