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哑着说了声好。
她的话虽是少了点,但格外温顺懂事,似乎遇上什么事都不哭不闹的。
掌门看着那孩子沉默又脆弱的模样,一颗老母亲般的心脏顿时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丫头多半会留在鹤衣峰。
于是他扭头对云舒尘道,“拜谁为师都可以,横竖都将是太初境门人。以后要是想学剑法,直接将人送来剑阁,我必当做亲传弟子倾囊相授。”
“宗门还有些杂事,先走一步。”掌门又叹了口气,拂袖离开。
卿舟雪不知此时房内有几人,她握住了云舒尘的一角衣袖。只听得云舒尘与柳寻芹交谈了几句,然后她身体一轻,忽而被抱了起来。
“真冷啊。你试着将灵力收一收?”
她静心凝神,直到手上的温度稍微高了一些,恢复了正常。片刻后她意识到云舒尘正在抱着她,似乎还在走动。
“很重的,我可以自己走。”她轻声说。
如今她已经十四岁了,半大不小,并不是很轻。云长老瞧着身材袅娜,弱柳扶风,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抱得动她。
“一些小术法罢了。并不吃力。”一缕微风萦绕在她周身,将整个人的身子托了起来,云舒尘其实只毫不费力地揽着她的腿弯和腰。
她听她的声音确实游刃有余,便稍微放了心。脑袋松松地靠在她肩膀前,视觉的丧失让人的嗅觉与听觉格外敏锐。
鼻尖始终笼罩着那一股悠远的淡香,像山谷流淌不息的风,吹开了一树又一树的花。
索性她现在睁眼和闭眼区别不大,卿舟雪坠入缱绻又温柔的味道之中,昏昏沉沉,似要睡着。
背挨着床板时,她方才惊醒。
这下是踏踏实实地躺了下来。
“云长老,我以后可以修炼了吗?”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丹田的一种异况,只是尚不确定是何物。但这时候还没被扔下山去,估计是成功了。
云舒尘捏住她的手,轻声笑了笑,“是成功了。但你可吃了不小的苦头,可会怨我?”
“我自己选的路,并不后悔,也犯不着怨谁。”她闭上眼睛,摇摇头。
“好孩子。”云舒尘站起身,这屋子似乎有些闷,她将窗户开了条缝,“冷不冷?”
无人回答,那少女偏着脑袋,已经睡得很熟。
云舒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那窗合拢了,免得她二次着凉。她回过身,头一次地,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落在那孩子尚显稚嫩的脸庞上。
她所看中的,绝不只是这傲人的资质,也不只是她面对折磨的坚忍心性。
真正让云舒尘刮目相看的,是在一梦崖顶,阳光正好照亮山峰的斜半坡时,那姑娘裹着一身单薄白衣,顶着簌簌山风,准时出现在了那里。虽是有本能的颤抖,但她眼中清清朗朗,做好了抉择,就无半点后悔之意。
修道并非是富家子弟的安逸顺遂的消遣。而是要求人时刻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量,才能走常人不能走之路,才能行得长久。
再差的资质,在天材地宝的滋润下,兴许能够弥补,不算无解。可唯有这一份胆气与决心,与生俱来藏在血液之中——有些人有,有些人偏生没有,这是鲤鱼和真龙的区别。
很显然,她并没有让她失望。
…
卿舟雪摸着黑过了几日。
这几日的云长老异常温柔,似乎心情也甚好,怜她暂时看不见,事事都照顾得相当妥帖,甚至吃饭时,都耐着性子把剃完刺的鱼肉放在她碗里。
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以往的云舒尘并不会对她这般亲近,她一直是保留着若离若即的温柔,偶尔兴致来了逗弄她解闷,兴致走了就拂袖离开。
她的眼伤恢复得不错,三日后,便能瞧见物体的轮廓。四日时天地忽而有了色彩,一周以后已经好得全了。
这一周卿舟雪没有去外门上课,她好全了后本习惯性再去的,但云舒尘说她最好能多留心于实战,需要费神适应一下灵根,那些理论则可以先放一放。
现在觉醒了灵根的她,已经可以吐纳天地灵气,曾经在指缝中转瞬即逝的东西,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储存的地方。
在外门学习的《试说五行》整整五大卷,只详细介绍了金木水火土。但是冰灵根者闻所未闻,卿舟雪还没有寻到任何关于修炼方式的记载。
她只好尝试着把那个系列的第三卷 ——也就是描述“水”的记载,再度看了一遍。
冰取之于水,总有共同之处。而卿舟雪自然也发现,她对于水的控制力比起其他四相来说,明显要得心应手很多。
云舒尘偶尔会指点一二,“空气中自然而然会有水汽,尝试着感觉,降低温度,冷凝成冰,可以为你所用。”
卿舟雪蹙着眉,对一颗挂在草尖上的露珠苦思冥想许久,那颗露珠慢慢变得凝滞,但是她仍不能精细控制,一下子把整片草叶都冻成了冰雕。
“你无需这般紧张。”
那双均匀白皙的手,顺着空气划了几下,仿佛是飞燕的翅膀点上水面那般快捷轻便。
桀骜的水流本奔腾于大江大河,而这自空气产生中的一缕水流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几缕光曦被折射成碎金,波光粼粼地映照在她的侧脸上,恍若神迹。
卿舟雪看着她自如到仿佛一呼一吸的动作,拥有天然的美感。
让人挪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