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亮,北渊王府侧门前一辆不太显眼的马车悄然停靠。
门前一道纤瘦的身影,亭亭玉立。
苏延一下马车便见来人,忙垂头上前,甚有些许惶恐:“老臣见过王妃。”
昨日之前,他还只当晏明月是那没长大的小姑娘,可在得知她竟当真冒着风雪出城,只为为贺凛寻得解毒的法子,苏延心底便有了改观。
如此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兴许她心里当真也记挂了贺凛几分。
只是不知,贺凛知晓了,会作何反应,思及那张冷峻的脸庞,苏延只觉有些头疼。
晏明月微微颔首,等来了人,便转身朝门里去,脚下步伐渐快,嘴里问道:“辛苦苏太医来回奔波,昨夜本宫将白医师的笔记整理了一番,不过本宫医学知识浅薄,该如何解毒,还得请苏太医看过后再做定夺。”
苏延一愣,昨夜他归去仅睡了两个多时辰,今晨一早再赶来,几乎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晏明月还整理出了白敏青的笔记,那岂不是一夜未眠。
苏延抬眼看去,他从侧后方的角度仅能瞧见晏明月白皙无暇的侧脸,面色的确有些憔悴,但浓密的长睫下,那双眼眸却湛亮坚定。
两人一路从隐秘小道入了贺凛的庭院,守在门前的北风闻声看来,瞧见两人竟一同出现,不由得一惊,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王妃,您……”
苏延先一步开口打断:“是老夫的意思,王爷怪罪下来,由老夫一人承担,王爷可有醒来?”
北风犹豫一瞬,见苏延态度坚决,只得道:“夜里疼醒了一次,不过很快又昏睡了去,此时应当还睡着。”
北风轻描淡写一句话听在晏明月心头却是揪心一般的疼,等不及再多做交涉,迈开步子便道:“先进去。”
与苏延达成了共识,晏明月也不惧贺凛会不配合了,即使他不愿见她,也不愿叫她知晓这些事,但他的毒,无论如何也要解了去,断不可让他再独自承受这些苦痛,酿成上一世的悲剧。
推门而入,屋中一股沉重的药草香气,是昨夜苏延临走前开下的药方,晏明月浅浅闻了一息,分辨出其中专为安神而出的药草香,这便朝床榻的方向看了去。
即使在沉睡中,贺凛的眉也不安地微皱起来,面色白得有些不正常,周身的凌厉之气在此刻化作了笼罩在四周的阴郁沉闷,他显然睡得不太安稳。
晏明月踱步到床边,从他脸上收回视线,转而移向了他的腿,轻轻掀开盖于身上的被褥,正要将其裤腿卷上。
忽的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按住了手腕。
晏明月动作一顿,偏头看去,赫然对上了贺凛深沉的眼眸,下意识有些心虚。
而贺凛仅是微抬着头深深看着此刻本不该出现在他卧房的晏明月,很快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下更是如打鼓一般剧烈跳动了起来。
晏明月眼睫轻颤一瞬,贝齿轻咬下唇,很快道:“王爷,让妾看看你的伤势。”
贺凛身形未动,心头却积郁着想要喷发的怒气,他不知自己昏睡这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北风连个人都看不好,竟叫晏明月此刻出现在了他眼前。
可当着晏明月,他自是无法发怒,只是执拗地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减弱担心弄疼了她,可怎么也不愿松手。
不能看。
她不会受得了那副画面的。
不想吓着她,更不想被她厌弃。
晏明月却不知贺凛心中煎熬,只是手腕被限制了动作,即使贺凛未用全力,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挣扎一瞬,愠怒便爬上了眼眸。
怒气冲冲瞪向贺凛,却一下对上了那双布着血丝,满眼痛楚的黑眸。
晏明月眸光微颤,不由又软了气势,抬起另一只手覆上贺凛骨骼分明的手背,触及一片凉意:“王爷,您的毒,不能再拖了。”
这话苏延说了数次,此刻却叫贺凛心头一颤,晏明月低柔的嗓音像是带着几分心疼与关切,泛起心底一阵涟漪,手上动作不由得放松,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妥协来。
罢了,她看了便知,究竟是如何狰狞可怖的伤势了,被吓到了自然便不会靠近了。
贺凛默了默,向一侧别开脸来,收回了按住她的手,紧抿着双唇身体紧绷僵硬着。
见贺凛不再阻拦,晏明月深吸一口气,再次探手向上卷起墨色裤腿,一片古铜色肌肤露出,正中一道犹如蜈蚣一般盘旋在腿骨上的伤痕赫然醒目,裂开的伤痕中少许流淌出黑色的污血,黏腻覆盖在上面,狰狞得将她眼眸刺得生疼。
晏明月白皙的指尖,与那扭曲的伤痕交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指腹轻轻按压在伤口一侧,顿时感觉到贺凛小腿肌肉下意识的抽动。
“这里会疼吗?”晏明月神色凝重,眼底并无惧怕和厌恶,但却有抹不开的浓雾汇在眉眼之中。
贺凛心口一动,缓缓舒展开微蹙的眉头,喜怒不明地嗯了一声。
他抬眼看向晏明月目不斜视盯着他伤腿看的侧颜,温和柔顺,精致娇柔,清晨的微光自窗边洒入屋内,照在她脸上,映出莹白的光泽,一双明眸专注且湛亮。
贺凛突然有些意动,眼眸里的深色掩藏不住,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这时,苏延走到了一侧,探过头来,冷不丁开口道:“王妃,您再按下去,只怕毒血要溅出来了。”
晏明月一愣,莹白的手指霎时从贺凛伤腿上收了回来,腿间温热退离,贺凛顿时沉了脸,一阵凉风吹过小腿,他抬起一双暗沉阴晦的眼眸看了苏延一眼。
苏延未对上贺凛怨念的目光,见晏明月起身,便开口道:“老臣方才看过王妃整理的笔记了,其中有些还需再花些功夫参透一番,不过今日倒是可行第一步了。”
晏明月微微颔首,转而对贺凛道:“王爷,咱们今日便开始解毒可好,此法并不会影响过几日出发前往东岭,路途需得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地方也差不多恢复了大半,不会叫人起疑,王爷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