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眼窝浅,有事没事的都得眼睛都得红一红,她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向来宣称是眼睛里进沙子。虞万支每回都附和,孩子气地骂两句风不懂事,今天也是刻意逗她高兴,说:“我觉得是风吹的。”闻欣噗嗤笑出声,摸着水泥墙面说:“真好啊。”她手比划着说:“在这里放个鞋柜好了。”鞋柜,听上去其实有点大材小用,因为两个人加起来统共就六双鞋。但虞万支还是说:“还有呢?”还有啊,闻欣其实已经想过千百遍,对着户型图又说过千百遍,仍旧是不厌其烦道:“煤气灶放着,边上装水龙头,下面安柜子放东西。餐桌挨着墙,沙发买个小的就可以,咱们屋里要摆张大一点的床,小的那间屋先用来放东西好了…….”她的一字一句,都是按照一家三口的生活在安排。虞万支突然很期待孩子的到来,虽然他常常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承担父亲的责任。他道:“快的话,过年就能住。”掐指一算好像没几个月,闻欣别看说得头头是道的,其实对装修一窍不通。她头发一甩说:“反正交给你了。”虞万支想着省钱,打算能自己动手的全干,毕竟交完钱家里就剩四千,要配齐家电就不是件容易事。他道:“嗯,我来弄。”他就是无时无刻叫人觉得安心,闻欣流连于每一处,站在和客厅相连的阳台往下看说:“五楼感觉也挺高的。”虞万支凑过去说:“挺好的,万一停电不会累得慌。”哪有不停电的地方,不过锦绣城据说有发电机,不管怎么样都会保障电梯的运行。闻欣想想说:“晚上回来也不累。”住商品房不仅要交物业费,每个月的电费也要住户们均摊,因此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六点这段时间,电梯不运行的。当然,多数人这个点也不在外头晃悠,那是生怕不遭抢是怎么的。不过那么多好处,也抵挡不了虞万支更向往高层,跟人人都想住商品房一样,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他道:“以后说不准二十四小时候都开。”等大家都更有钱一点,兴许就能实现,毕竟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也没人想到社会发展会这么快。闻欣靠着阳台的栏杆说:“能二十四小时有灯就行。”家属院那个楼道,她是走一次怕一次。虞万支还记得她刚搬进来的时候一惊一乍的样子,到后来是渐渐习惯。人本来就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就像她现在已经没有初来东浦时的胆怯。他不知怎么有些怀念起来,虚空中,这三年多的点点滴滴就在眼前,叫人声音里平添三分惆怅道:“下去的时候走楼梯吧。”反正以后天天能坐电梯,闻欣的稀罕之情稍弱,推开楼梯间的门,亮白的灯光照亮一切。不时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恐怕是这栋楼最热闹的一天。闻欣摸着刚刷过漆的栏杆,偏过头说:“交钱去吧。”两个人拾级而下,来到户外。十月的东浦,太阳一出来还是跟火炉差不多,幸好高楼的阴影挡去部分炎热。闻欣仰着头看自家阳台的位置说:“真好看啊。”其实每户都长得差不多,只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虞万支也不例外,说:“怎么看都是咱们的最好。”不过这种兴奋,也不足以支撑他们交钱时的心疼。尾款是一万六千一,虞万支在家数过十几遍,工作人员还得再数十几遍,但凡人家把哪张钞票抽出来仔细研究,他的心就提起来,即使心知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钱不会有问题。闻欣也不遑多让,攥着他的手,过会说:“我还是去外面买个冰棍吧。”人一多,空气不流通,赶上天气热,一股汗臭味熏得人头脑发昏。虞万支不错眼地盯着人家数钱,说:“好,你慢点。”他视线不动,闻欣只有扯扯他说:“五毛钱。”她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很有小朋友跟家长要钱的架势,只是孩子的要求多半会被拒绝,她的无条件同意。她捏着皱巴巴的钞票,到外面果然看到背着泡沫桶兜售的阿姨,选了两根牛奶味的,然后又挤进去。那边厢,工人人员总算确定数目无误,在收据上盖章后递给他说:“去那边第三排签字拿证。”锦绣城就是这实力,都不用再跑一趟房管所。虞万支仔细拿好,下意识咬住突然出现的冰棍。闻欣觉得他把钱给出去后看上去轻松很多,调侃道:“卸下重担了?”带着那么多钱,本身就是件很有负担的事情。虞万支也不避讳,说:“昨晚一夜噩梦,总觉得会有贼闯进来。”闻欣难得从他身上看到慌张的一面,眼睛眨啊眨说:“那恭喜你,守护宝藏成功。”宝藏啊,虞万支腾出手来摸摸她的脑袋说:“一直很成功。”意有所指,又撩拨人。闻欣睨他道:“你真的跟刚结婚的时候判若两人。”虞万支现在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结婚的时候不大好,望着天说:“待会想吃什么?”闻欣也不戳穿他,骄傲地哼一声走在前头,心想没关系,反正现在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她大度,不计较。作者有话说:从下午点进来就一直是乱码,明天见。第80章 告别明天见房子到手, 装修就成了最重要的事。这几年的装潢风格是全木头包,价格也比较高昂,但虞万支握着四千块钱的预算, 自然很难大刀阔斧,这天下班后照例对着户型图研究。说真的,地方太小,要真吊顶的话闻欣还觉得拥挤, 她思来想去, 一锤定音道:“刷个白墙就行。”就像大家攒点钱就要在故乡盖楼一样,豪华的家居也是这时代的共通, 人人都想撑面子。虞万支道:“会不会太简单?”他自己怎么凑合都行, 但不想让她太将就。闻欣觉得白色也挺敞亮的,说:“我挑砖色就行。”有钱的话大家都铺木地板,虞万支道:“总觉得太委屈你。”都住上商品房了, 闻欣理所当然道:“咱们将来不是还要换吗,花那么多钱做什么,都是便宜别人。”这倒也是,虞万支想想说:“行, 那多花点钱在家电上。”提起这个, 闻欣道:“你记得多放点插板,别像家属院似的。”一间屋子就一个,还在挨着厨房的地方,家家的线都牵得乱七八糟的,去年隔壁栋还因为这个着火过。虞万支点点头, 把最新一版的设计给她看。他已经在上面画出各样家具的摆放, 连尺寸都估计好。闻欣不管这个, 手一挥说:“都听你的。”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虞万支恭敬得很, 说:“怎么也得您拍板。”闻欣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道:“行,那就准奏吧。”她说完自己觉得太可乐,扑哧笑出声,挽着他的手说:“等你忙完我们去挑瓷砖好吗?”忙完啊,虞万支莫名叹口气说:“一晃十来年了。”说的是他在轴承厂的工龄,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等手里这个大订单交完货,他也到真真正正自立门户的时候。人这一生或许有很多个十年,但对二十几岁的人来说几乎就是全部。闻欣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好像在路边看到流浪小狗。虞万支配合地垂下头说:“没事,就是有点感慨。”他并非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只是人的情绪总是避免不了,恍惚之间想起自己刚来东浦的时候。一双眼睛里,虽然盛着闻欣的倒影,看上去却没有目的地,灵魂好像飞到九霄云外。她道:“在想什么?”过往如流水般划过,虞万支一时思绪纷纷,竟不知道从何说起,把她揽入怀中说:“很错杂。”喜悦、不舍兼有之,想用来表达的词语太多,却没有可以准确形容的。闻欣仰着头看他说:“那睡觉吗?”她希望他高兴,主动得叫人如何把持得住。虞万支在她跟前本来就是没什么定力的人,手顺着纤细的腰肢往上。门窗紧闭的空间里,也不知道从哪里钻来一阵风,闻欣的胳膊上涌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预感今夜是大荤,咽口水说:“你悠着点。”这几个字,对虞万支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