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欣咬着鸭腿说:“来不及弄,有点晚了。”就这肉她还嫌弃不够软嫩,加料估计也煮不出味道来。虞万支觉得挺好的,转而说:“你下午怎么去的?”闻欣险些忘记,赶快说:“自行车坏了。”虞万支习以为常道:“估计是掉链子。”当然,哪怕车是好端端的,她骑起来估计也费劲。他想想说:“要不换一辆?”闻欣颇有些犹豫说:“不花钱了吧。”轴承厂是压一个月工资,对谁都不例外,但虞万支拿到八百块钱红包,可以说家里的经济立时有好转。他道:“不差这两百。”这两年自行车卖得便宜,如果是小巧的女式车一百七八就能拿下。可闻欣仍旧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们还在筹钱。。她正要张嘴,虞万支道:“我答应过你,咱们以后买辆飞鸽。”有这回事吗?闻欣自己都不大记得,但已经是没法拒绝的理由。她点头说:“行,就是你骑估计不大方便。”虞万支个高腿长的,不是二八大杠估计都很憋屈。他想想自己挤在上面的样子,摸摸鼻尖说:“没事,是专门给你买的。”家庭财产和私人拥有的,听上去像是两码子事,闻欣不由得期待起来,又道:“今天有人来店里问房子,可惜没说要看。”她经过老板同意在店门口贴的广告,卖的是之前租出去那套,因为四楼的市场好一些,加上八楼这套有抵押比较难办。每回有人驻足观看就积极介绍,可惜卖房子不像衣服那样简单,至今连点动静都没有。虞万支也不急,毕竟离八月还有一阵子,实在不行就再借,他叮嘱说:“没事,就是你不能自己带人看,知道吗?”房子虽然是空荡荡的,一点不怕人惦记,可人才是他的宝贝,他重复道:“千万不能。”其实家属院街坊邻居都很熟悉,大白天的一般不碍事,但闻欣还是乖巧点头说:“恩,我肯定去叫你。”轴承厂停工,虞万支的所有注意力全在加工坊上,毕竟大厂停工的话全便宜他们这种小作坊。他道:“那你明天开店不?”明天是年二九,闻欣道:“早上我们去买自行车,然后我去买年货。”两个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家里还一点过年的意思都没有。虞万支是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只道:“行,自己小心点。”他说完话大口扒拉着饭,洗好碗又出门干活去。闻欣没跟着,独自在家剪窗花,她想着今年的花样多一些,勉强剪出两个肩挨着肩的小人来。练手的头几个还需要仔细瞧才知道是一男一女,后面的就很显而易见,她都舍不得扔,想想都贴在墙上。虞万支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一开门就看到这满屋满墙的,说:“应该是结婚的时候贴才对。”好像还真是,闻欣左瞅右瞅,忽然一挑眉,笑盈盈看着他说:“今天也可以是。”仪式是其次,洞房花烛夜才是最要紧的,虞万支忙不迭去洗澡,带着点湿漉漉的气息靠近她。他发梢的水珠滴落,闻欣伸手抹一把脸说:“你头发没干。”虞万支无所谓道:“等下就干。”他头发短,摸上去刺刺的,几个动作之间好像把残存的那点水分挥发,又或者说是在炽热的体温中。反正闻欣是几近燃烧,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才去找他。虞万支甭管前一晚做什么,都是精神奕奕。他正一点一点地打磨着轴承,看到人说:“等等,我这个弄好。”得亏他声音大,不然都被机器盖过去,闻欣也没打扰,自然地拉过椅子坐下来继续吃馒头。虞万支看她小鸡啄米似的,只觉得可爱。他收回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工作上,十分钟后才收拾起东西,摘掉手套说:“走吧。”闻欣跟着站起来,扯扯外套说:“东山今天没来吗?”虞万支关好门说:“没有,说去丈母娘家。”逢年过节嘛,总得四处走亲访友,尤其是结婚的头一年。闻欣听这话没什么反应,耸耸肩说:“我妈今年好像不是很生气。”算起来她连着三年都没回家过年,她妈前两年都专门写信来骂,今年到现在还没动静。虞万支牵她的手说:“是我不好。”乡下重规矩,到底是他带着她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在老家那片怎么讲都不合适,尤其长辈们会颇有微词。闻欣倒不觉得有什么,忽的往前一蹦说:“其实不回去也挺自在的。”她生长于乡间,遍地是亲友,一人一句话都足够她脑壳大,还个个都是不好得罪的。虞万支看得出她在东浦确实快乐,这也叫他的愧疚稍稍减轻。他道:“想家我们随时回。”家啊?闻欣肩膀有些垮下来说:“偶尔是想的,但我知道回去会很累。”她跟父母的关系都一般,和哥哥姐姐也稀疏平常,只有妹妹联系比较多,那些血脉亲缘和共同回忆里自然有快乐,可仔细想起来仍旧是痛苦居多。她道:“怎么诗人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我从没感觉过。”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咱们家是。”那是两个人创造的共同归属之地。闻欣仰着头笑,一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她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古灵精怪,虞万支偶尔应和着,到自行车店才是他的专场。他先问道:“想要什么颜色?”虽然市场上还是黑色为主流,但偶尔还是有些花里胡哨的。闻欣仔细看来看去,说:“红色,喜庆一点。”虞万支都觉得喜庆得有点过,左右看着没说话,把红色的车摸个遍,最后指着说:“这三辆,你选吧。”闻欣迟疑看他说:“你这只有一个是红色啊。”虞万支拧着眉看说:“我怎么觉得都是红。”闻欣笑出声说:“橘红粉红也算红?”不算吗?虞万支的眼神里全是反问,但还是说:“那就没得挑了。”倒也不是,闻欣道:“我要粉红。”合着她挑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红,虞万支在她脸上掐一把说:“皮吧你就。”闻欣嘻嘻笑,一点都不带害怕,推着他快点去付钱。虞万支认真讨价还价说:“就一六八,你好我也好。”多吉利啊,老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行,我这也是最后一单,要回家过年了。”闻欣想着省下来的钱,赶快说:“老板新年快乐,来年一定发大财。”老板笑,虞万支也笑,揉着她的头发说:“嘴真甜。”跟夸孩子似的。闻欣发丝已经乱蓬蓬,瞪他一眼,落在虞万支眼里只剩娇,他道:“你试试,我给你调个高度。”这种小事,谁不会做,但闻欣还是抱臂在一边指挥着说:“再高一点,再低一点。”听的人都觉得有些刁难人了,虞万支仍旧是好脾气,好不容易合适了,闻欣一脚踩出三米外,回头道:“虞万支,我载你啊!”虞万支别看并不胖,可重量还是很瓷实的。他眨眨眼说:“还是我载你吧。”闻欣不由分数道:“快点上来。”虞万支在后座坐稳,两条腿也稳稳落在地上。他只能用点力微微抬高,只觉得这短短的几百米累得慌。闻欣也费劲,轻轻喘着说:“我真是自不量力。”还挺准确的评价,虞万支好笑道:“那中午多吃点。”闻欣跳下车站好,打量着街道两侧的店铺说:“吃饺子吧。”虞万支不挑食,自觉地上前一步推车,停好后又挂上锁,这才道:“原来都不怎么锁。”就那辆旧车,贼都不带看一眼的。闻欣是刚买的宝贝最稀罕,吃一口看一眼说:“真好看啊。”其实这个粉红色,虞万支瞅着不咋的,但他还是附和道:“那可不。”闻欣忽然看向他说:“真的吗?”一瞬间,虞万支的头皮发毛,他的直觉向来挺准的,小心翼翼道:“怎么了?”闻欣手托腮,直愣愣地看着他说:“其实我有块这个颜色的布,干脆做新被单好了。”新被单啊,虞万支挣扎道:“你那天还说眼睛有点不舒服。”闻欣双手一摊道:“我看小说到凌晨两点,能舒服吗?”她第二天眼睛都是红的,把自己都吓得够呛。虞万支却是板着脸说:“闻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