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欣光念数字都高兴,想起件事说:“那咱们今年回家过年吗?”虞万支瞅着她的神情道:“你不想?”闻欣悄悄说:“我妈有点疯魔了。”一封信接一封的催孩子,更别提两个人回来光买黄牛火票就要好几百,她想想血都快倒流,觉得花钱回去挨骂实在没必要。虞万支从没提过他亲妈也在催,心想无非是添堵而已。他道:“那就不回。”离家第三年,故乡渐渐成为符号,闻欣总算知道父母为什么都不爱让孩子远嫁。她道:“那都寄一百回去好了。”不是小数目,但跟车票比起来就很划得来,还可以换一段清净日子过。虞万支也没反对,知道“都”字就代表着婆家和娘家,说:“等我们能衣锦还乡那天。”闻欣竖起手指晃晃说:“是等能坐飞机。”她真的快熬不起火车了。虞万支捏着她动来动去的手指道:“行,那现在做点不生孩子的事吧。”闻欣一本正经道:“刚刚我是想,现在不要了。”哪个刚刚?虞万支眨巴眼说:“什么意思啊?”能有什么意思,闻欣双手叉腰,几分蛮横道:“我说的算,不行吗?”行行行,虞万支捏她的脸说:“随时欢迎来缠我。”闻欣没办法拿乔,嗔他一眼说:“又叫你得逞。”口头算什么,虞万支全凭行动。屋里一盏暗灯,一切无所遁形。作者有话说:明天见。第69章 眼红一更一九九二年的十二月十九日, 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因为王东山老家比较远,父母都没办法来,因此就由闻欣来替他主持。可她自己年纪也不大, 结婚的时候经手的事情压根没几样,很多规矩压根不知道,几乎是懵懵懂懂。好在这场婚礼没打算大办,甚至称得上潦草, 迎亲队伍里加上新郎, 拢共就三个。一个是虞万支,一个是刘永丰, 由此可见王东山的交友范围。闻欣都得开玩笑说:“你要没招人进来, 这都凑不成双数。”办喜事的时候,单数是最不吉利的。正是把新娘接回来以后,夫妻俩在人家家里背着人说话。虞万支苦笑道:“就这两个, 我看东山丈母娘的脸色都能吃人。”当然,换做他将来有女儿,撞上这种情况只怕想杀人。扪心自问,闻欣也觉得不大合适, 但是说:“彩萍做的主, 她娘家挑剔也不是冲男方。”这倒是,虞万支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说:“但办得这么简单的,真是少见、”岂止是少见,要按闻欣的见识,那真是方圆三十里地都没有这样的。她小声说:“起码人家有新房子。”说的就是眼前这处屋子, 一间面积不大的平房, 估摸着有个十三平, 前后都有个窗, 不过因为挨着窄巷子,通风采光都一般。但拐出去就是大马路,加上买家具,置办下来也要快七千,掏空新婚夫妇的全部家当。提起这个,虞万支道:“可不是,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呢。”闻欣看他一眼要说两句,但想起来今天的任务,还是进去跟新娘子唠嗑。房子是个开间,只拉着帘子作为里外的分隔,平常只有两个人住的时候还好,赶上人多就一点隐私都没有,因此陈彩萍道:“给你们夫妻添麻烦了。”闻欣坐在小矮凳上说:“这种好事,你不找我都得上赶着来。”陈彩萍笑得含蓄,抚着大衣上的褶皱,两个人瞎聊着,倒显得边上来送嫁的她娘家二嫂格格不入。陈二嫂双手抱臂,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一切,脸上虽然是挂着笑,看上去却有几分阴阳怪气。闻欣是代表男方,试图跟她搭句话,老觉得接不上。陈彩萍嘴角耷拉下来,冲着闻欣抱歉地摇摇头。得,看来这亲结得不怎么好。闻欣心里嘀咕着,等吃午饭的时候更加明显。其实和仪式比起来,喜酒吃得还是挺豪华的,地方就定在巷子口的小饭馆,菜色是鸡鸭鱼肉、酒水管够。只是宾客着实少,满打满算加起来才三十个,其中有二十几都是女方家亲戚。婚礼这种事,讲的是排场,这样未免叫大家面上都无光。可细节不掩盖一对新人的喜悦,连向来沉默寡言的王东山都咧嘴笑,看上去有点傻大个的意思。闻欣看着忍俊不禁,跟虞万支咬耳朵说:“我还是头回看他这样。”虞万支也不例外,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说:“我结婚那天有吗?”闻欣想不大起来,忽然说:“只记得你给我两个煎蛋。”还是用的猪油,吃上去香得很。是件好事就行,虞万支心下松口气,又填两口肚子,这才跟着新郎去敬酒。闻欣转向另一边,跟来赴宴的刘琼说着话。刘琼使眼色后才道:“上次跟你说的就是她。”她一天到晚说的八卦可不少,闻欣思考片刻用口型讲“钱”这个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多看一眼。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连嘴唇都红艳艳的,整个人的眼角眉梢透露着不好惹几个字。她是陈彩萍的大嫂,据说婚前因为钱的事情跟离婚在娘家住的小姑子干过架,说白了就是惦记着从人家手里抠出来点填补自己,但这会看上去还算是谈笑风生。这样一看,难怪陈彩萍急着有个自己的窝。女人啊,娘家哪里能算是家,闻欣想着在心里苦笑,抿一口可乐。女客斯文,男客们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自古喝多的人爱闹事,没一会声音就大起来。陈家一位叔公搭新郎的肩,大着舌头说:“你,你这样,不行。”边上的人还讲理,赶紧上来拽道:“喝多了,喝多了。”陈叔公哪里肯承认,仍旧道:“我没喝多。”可他双拳难敌四手,愣是被人拉到外面去散酒气。闻欣伸长脖子看,心里暗自松口气,收回目光后惊讶道:“小芳,你啥时候跑这来。”小芳是刘永丰的对象,方才还坐闻欣的对面,现在占着虞万支空掉的位置道:“我怕你无聊,过来跟你说说话。”闻欣心想无聊的应该是她,笑笑说:“你们午休几个钟?”小芳在附近厂里打工,是掐着开饭的点才到的,说:“不固定,反正是计件活。”多半是这样,不过有的管得严,中午不大让进出的。闻欣也就是随口问,实际上压根不关心,点点头说:“那下午还去吗?”小芳指着说:“永丰已经喝高了,我得顾着他点。”闻欣想想也是,提醒道:“让他在楼下的摇椅上睡就好,别上阁楼,当心踩空。”小芳自己笑笑说:“我也没本事扶他上去。”又道:“等我们自己有房就好。”人人都想有,闻欣道:“永丰才工作三年,以后都会有的。”谁不是一年一年熬过来。小芳三分落寞说:“哪有这么容易,我家里也催得急。”其实她年纪不大,甚至离法定结婚还有点小半年时间,可早早出来打工的人甭管男女,婚姻好像就是最重要的事。闻欣当然是要说好话,安慰道:“你们俩都是能干人,攒攒会有的。”小芳期期艾艾说:“我们现在工资加起来也还行,要是……”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一直支着耳朵听的刘琼打断道:“闻欣,这个鱼你多吃两口,不然浪费了。”闻欣侧过脸,觉得她在朝自己使眼色,也反应过来,接话说:“小芳,你也吃,好给下一道菜腾地方。”接下来的时间,小芳都没找到开口的好时机,也看得出人家是故意的,心想凭什么只借钱给王东山不借给他们。她今天是打定主意非要张嘴,愣是说:“闻姐,我厚着脸皮跟你们借一点,回头从永丰工资里扣行吗?”闻欣不擅长拒绝人,只推脱说:“我不做主的,你得去问我爱人。”小芳仍旧是一脸可怜道:“姐,你们就当帮帮我们。”闻欣跟她也不熟,就是见过面说过话的关系,自古以来借钱可都是大事。她说:“我爱人说的算。”油盐不进,小芳也不气馁,知道男人多半更抹不开脸,想想说:“那我待会去问问,行吗?”大大的行,闻欣反正把这个难题丢出去,不用想都知道虞万支会怎么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