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走,虞万支就道:“得寸进尺。”闻欣也有些气鼓鼓,垂头丧气道:“好想现在再去跟她要钱。”人善被人欺,虞万支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去要。”还真打算去啊,闻欣扑哧笑出声说:“那明天你的名声就能传遍。”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么住着,家属院又不是什么大地方。虞万支对这些无所谓,但知道夫妻很多时候是一体,人家说不定因此对她有微词,想想说:“便宜她了。”又说:“下次这种事,该多少就多少。”闻欣也是想着孩子上学是件值得支持的事情,将心比心而已,这会颇有些沮丧道:“越想越生气。”就跟给乞丐一分钱,人家转身去吃肉一样叫人不高兴。虞万支只能哄着她说:“你看看我就不生气了。”他这张脸啊,别的还好说,一双眼睛真是无论何时都叫人看着移不开视线。闻欣理所当然扬起嘴角说:“确实,心情好很多。”又道:“果然得嫁给长得好看的。”虞万支手指在她额头上点点说:“看自己还不够吗?”闻欣想想说:“那我会越看越觉得‘我这朵鲜花居然插在牛粪上,好生气啊’。”虞万支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手上接着剥花生说:“看来我这张脸还有点用处。”他向来认为男人的长相不要紧,踏实肯干才是第一位,尤其是在看重劳力的乡下。闻欣扔着花生仁用嘴接住,咀嚼两下说:“不然你以为能娶到我吗?”如果说结婚的时候虞万支确实没想明白,现在是已经理顺,眉头一挑说:“难道不是因为你想来东浦吗?”准确来说是想离开家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还真别说,闻欣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但这会一个劲笑,打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刚刚还以为你会答应呢。”在她的印象里,男人向来更爱打肿脸充胖子,尤其经不起别人的几句话,比如她爸。虞万支不悦道:“就是看你好欺负你知道吗?”跟钱有关的话一个字都不提,逮着个老好人的羊毛就使劲薅,他没办法接受有人这么对她。闻欣在外面其实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只看她在服装厂的时候好几次跟人干起来就知道。但她心肠有时候也很软,尤其是在跟孩子有关的事情上。她想要说自己不是吧,又没有立场,想想说:“好欺负有时候是好事。”虞万支从没听过这个说话,等着她的下文,看她能编出什么来。不过闻欣这回的理论是很充分的,说:“我跟你相亲的事,就是我爸应下来的。”她爸在外头就是最好不过的脾气,出了名的谁想使唤都可以,她小姑一开口说要相亲,那就压根不给拒绝的余地。为这事,她父母还在家吵过架,因为虞万支的条件她妈听着就不愿意,乡下地方很忌讳相亲次数多,传出去人家会说太挑剔,往后媒人就不大敢上门。可惜她妈家里家外一把抓,几个孩子全是靠自己带大,也还是个大小事只能让男人做主的性格。当然,后面这一些她不会讲出来,倒不是为娘家打掩护,是怕伤到虞万支的自尊心。可他又不傻,难道自己猜不出来,只是知道她不喜欢听什么“嫁给我受委屈”之类的话,只是把花生仁推过去说:“吃吧。”所以这段婚姻,除了开头的那一段,闻欣都觉得再好不过。她知道自己挺幸运的,笑得眼睛弯弯,随着一道惊雷,房间里的灯熄灭。虞万支熟门熟路翻出蜡烛来点上,烛火在从缝隙里钻进下来的风中摇曳,让人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放缓。两个人忽然面面相觑,烛光映在瞳孔里,气氛是那么的刚好,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闻欣不解地蹙眉说:“真是奇怪,偏偏刮风下雨的日子里有人来。”往常这门十点半个月都不见响一回。虞万支也觉得奇怪,照例从猫眼看出去,这才开门说:“陈哥。”陈哥是楼下的邻居,热络道:“我们搓麻将三缺一,你会玩吗?”虞万支在这些上不擅长,他对任何可能花钱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以前是只知道挣钱,现在眼里是加上闻欣,笑着拒绝说:“我还真不会。”陈哥无所谓道:“简单得很,可以学的。”又说:“新人手气旺,说不准今天的工资都挣回来。”好家伙,居然还赌钱。虞万支更加不乐意,随便找借口说:“趁着有空,我还得修桌子,下回吧。”陈哥又劝两句,看他油盐不进,不满意道:“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虞万支心想他哪来的面子,不过是上下楼住着不想闹太僵而已,索性说:“没办法,家规是绝不玩钱。”陈哥嗐一声说:“又不大,块儿八毛的而已,小赌怡情嘛。”今年的物价涨得尤其厉害,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但这不代表钱真的就变得不值钱,反正每一分在虞万支眼里仍旧很重要,他道:“我抠门,真不了,你们玩吧。”闻欣听着都想笑,寻思能这么光明正大承认自己抠的还没几个,尤其是男人多少好面子。她肩膀一抖一抖的,等人走说:“你好厉害。”虞万支好像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俯身在她耳边呢喃道:“给你看更厉害的。”刚刚的旖旎像散开的雾气重新聚拢,但闻欣还是扳着他的脸朝自己说:“我是认真的。”虞万支也是认真的,在她额头亲一下才道:“哪里厉害?”闻欣不自在地挠挠额头说:“讲这些话就很厉害。”多数人约莫却不过,半推半就地去了。但虞万支不是这种人,他难得有些严肃道:“赌是沾不得的。”又举例说:“我刚来的时候认识一个人,跟我年纪差不多,发财得早,但现在输得连手指都少两根。”闻欣瞪大眼睛说:“他怎么发财的?”这是关键吗?虞万支都想看看她脑袋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什么,哭笑不得说:“收废品。”说起来是不大好听,但利润很可观。闻欣爱干净,只是了然点点头,然后道:“他自制力不好吧。”大概老家那地方打牌的人多,她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原来过年的时候还玩个一分两分的,也没见陷进去。虞万支直愣愣看着她说:“我也不好。”他并非能克制自己不沉迷的人,上瘾这种东西谁都没办法预料的,因此只能阻止自己接近。闻欣心想说这话再加上这眼神,压根是要拽着自己共沉沦,索性扯着他的领口说:“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好。”窗外电闪雷鸣,掩盖屋内的一切,连老天爷都失去咆哮的力气,虞万支才有停下来的意思。两个人四肢缠在一起,呼吸声越发清晰。但更闹腾的是走廊上的动静,叫人忽视不得。虞万支给她掖被子说:“我去看看。”他套好衣服才拉开门,从楼梯往下看,回来说:“一楼好像进水了。”闻欣正看着天花板修养生息,猛地说:“何奶奶。”老太太自己住一楼,子女常年在外地,一个人多少寂寞,对谁都充满热情。虞万支也想起来这茬,拿出雨鞋说:“我下去看看。”闻欣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少添乱,只能说:“行,你小心点啊。”虞万支关好门朝楼下走,隔着几节楼梯观察积水,心想才下这么一会不应该啊。他踩着水进何奶奶家,看得出老人家是有所准备,多数东西都高高摆着,只有移不开的家具。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几个人来,何奶奶高兴说:“你看你们都关心我,我真的没事。”虞万支看她确实好端端的,嘱咐道:“您要是有事喊一声啊。”老太太欸一声,非要给他拿吃的。虞万支仗着人高马大跑没影,人到二楼的地方往下看,喃喃道:“应该是堵住了。”家属院的排水是不好,但真要到淹进来还差点意思,他琢磨着上楼去,到五楼的时候再一看,已经有人在清排水沟。看衣服不是保卫科的人,倒像是街坊邻居的多点。他进家门就说:“我去楼上看看,别把下水也堵了。”家属院的房子有天台,平常门是不上锁的,专门用来放水塔的,平常住户们也会上去晒个棉被什么的。赶上这种天气,哪怕个烂叶子都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对住顶楼的人来说。闻欣担心是一回事,但还是说:“行,慢着点啊。”虞万支穿好雨衣朝外,只觉得今天的铁门格外沉,他费劲去推,愣是叫风顶回来,只好搓搓手说:“我还不信了。”另一位住户正好也要去看看,笑说:“哟,万支你这不行啊。”都是街坊邻居,说着玩没什么,虞万支手上一用力,抬下巴说:“怎么样。”风大雨大,谁能听得清,很有默契地各做各的,带着一身雨水回家。闻欣煮着姜水,硬生生叫他灌下去两碗,这才满意道:“今天不许吹风扇。”虞万支本来就是冷热都扛的人,更何况今天凉快得很。他只搓着头发,站在窗边看说:“水好像下去一点。”闻欣道:“刚刚好些人在弄,肯定好很多。”总不能真让水淹进来吧。虞万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夜里往床上一趟:“怎么觉得今天事情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