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欣听完表情立刻有变化,流露出对蛋糕的期待,不过略微遗憾道:“奶油有些化了。”虞万支小口吃着,想把更多好吃的留给她,嘴巴慢慢动着说:“还是很好吃。”这倒是真的,奶油蛋糕曾经代表着他们这代孩子的无限向往。说夸张一点,闻欣小时候午夜梦回还惦想过,她道:“你记得县里有家面包吗?”虞万支知道她说的是老家,点头说:“八零年的国庆开业。”那会他正好在县里头盖房子,因为年纪不大,每天的工资是三毛钱但管吃管住,再馋也没舍得掏钱。十三四岁的人那些念头都是勉强压下来的,到后来就变成习惯,跟花钱有关系的事情压根不会去琢磨。闻欣倒不知道这么准确的时间,惊讶道:“这你都记得。”是啊,居然记得,虞万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脱口而出的。”也许世上就没有什么真正能压下去的欲望,只会在经年后变成更加强烈的渴求。闻欣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悲伤,带着点香甜的吻凑过去,想要尽力安抚他的人生。虞万支想起黄桃罐头的味道,虽然他只舔过勺子上残存的滋味,甚至已经是距今十五年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却还历历在目。他小时候虽然被过继给养父,但因为是一个村子里住着,彼此又有亲戚关系,跟亲生父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大概是血缘和风言风语的影响,他偶尔会装作不经意从父母家路过,有回正赶上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们在吃黄桃罐头。那可是乡下难得的美味,他亲妈盯着他看一会,最终还是给他一口,可惜没吃到嘴里,就被他弟抢先,留下的只有个勺子。穷嘛,勺子也是甜的,可若干年后想起来又有点苦涩,那些曾为自己鸣过的不平,好像今时今日才真的能不在意。虞万支重重闭上眼,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说不上来的,闻欣就是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走神思考着,才反应过来他接吻的时候向来是不错眼地看着她。她头微微往后仰道:“你怎么了?”虞万支若无其事道:“没有啊。”明明就有,闻欣撅着嘴有点不高兴。虞万支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下巴靠在她头顶上,有一种不参杂任何旖旎的亲昵说:“就是觉得我运气特别好,居然能娶到你。”这还用说吗,闻欣在他肩膀蹭蹭说:“那你生日愿望记得许要对我好一辈子。”蛋糕都吃一半,才想起来愿望,虞万支摸着她的发尾道:“再不吃真的要化了。”毕竟只有巴掌大的东西,卖得可比肉贵。闻欣心想这怨谁,吃两口推给他说:“我要留着肚子吃别的。”虞万支都听出来是借口,不过没揭穿,吃完后拿着昨天写好的对联,比划着说:“闻欣,你看看正不正。”闻欣正在准备炖鸡汤,拿着锅铲出来指挥道:“往左一点,不对不对,往右。”两口子正忙碌着,隔壁邻居陈大姐打开门说:“哟,你们这么早就贴了?”女人跟女人好说话,闻欣应道:“我们老家的习惯。”陈大姐心道倒是从不避讳自己是外地来的,比那些会几句就装腔作势的人好。她道:“我们那儿是下午贴。”中国那么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闻欣笑笑说:“那我第一个讨彩头,祝陈姐新的一年事事顺利。”这话说得好,陈姐客气道:“我包饺子呢,待会让孩子给你拿点。”一层楼八户人家,平常各忙各的,也就见面打个招呼,今天全赶在一块交际,东来西往地送吃食。家家厨房的窗都是朝着走廊的,正好便宜几个孩子,毕竟是他们一年到头难得四处蹭吃的不会被家里大人骂的日子。闻欣只有道炸丸子算拿手菜,一出锅隔着窗端出去说:“西瓜,你拿给大家分。”西瓜就是隔壁陈姐家的独生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整跟小伙伴们在阶梯上猜拳玩游戏,这会蹿过来说:“谢谢姨姨。”孩子的声音最脆,此起彼伏的,只叫人心情都好起来。闻欣偏过头一挑眉,压低声音说:“也给自家的端一碗。”虞万支闻着味是有些意动,不过听着话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还是接过来,被烫得五官皱成一团。闻欣在他肩上拍一下说:“你还真当自己是孩子啊。”虞万支缩脖子不敢说话,倒是窗外的孩子们吃吃笑,看这位人高马大的虞叔叔挨训。闻欣也忍俊不禁,这一天好像什么事都能让人开怀。她一笑,虞万支就什么烦恼都没有,猛灌一杯水,听见楼下有细微的鞭炮声说:“我也买了烟花。”闻欣在家的时候也带着侄子侄女玩,大约是想到这,面色多少有些黯然,毕竟在这阖家团圆的时刻,多数人都会想念血脉相连的亲人。她道:“也不知道今天老家有没有下雪。”虞万支抬头,好像能透过天花板看到故乡。他努力安慰道:“下雪会很冷。”这倒是真的,东浦的冬天短暂,最近又都是只需要穿两件的天气。闻欣忙得热火朝天之余,就只穿着件薄羊绒毛衣——这件要是手工的话需要很费力才能织出细密的针脚,因此她是从服装店按成本价买的。毕竟大过年总是要穿得喜庆些,像虞万支也穿的是件红衣服。可惜他长得黑,看上去愈发像是块有微弱光芒的炭火,真是白瞎这一身男儿气概。闻欣素日里觉得自己是很会挑衣服的,但看着他这幅打扮都想摇摇头,要不是大过年的不兴叹气,她都要咏唱起来。她只能当做没看见,接着翻看新买的菜谱,为午饭和晚饭做最后的挣扎。作者有话说:明天见第38章 过年一更闻欣翻的这本菜单非常华丽, 名字叫《满汉全席》,还配的是彩色的插图,是她从旧书店翻出来的。当时她还以为自己买到什么沧海遗珠, 现在是越看越觉得这不是给人学的,毕竟做盘炒青菜就要十三道工序,更别提盐适量、油适量这种屁话。她有些破罐子破摔说:“只要是肉就会好吃,管它东坡西坡的。”虞万支看她满脸写着烦躁两个字, 劝道:“菜已经很多了, 不做也行。”毕竟就两个人,家里又没有冰箱, 简简单单就行。闻欣掰着手指头算有几道菜, 半推半就道:“那我再炒个莴笋就吃午饭。”午饭以荤菜为主,既有自己做的炸丸子和鸡汤,也有菜市场买的烤鸭, 闻欣没盛多少米饭,倒叫肉把肚子填饱,看着窗外的太阳不由得说:“出去晃晃?”街上人还是挺多的,尤其是卖鞭炮的摊子, 多少孩子期期艾艾从口袋里掏出个一毛钱来, 却看着什么都想要。闻欣也有想买的东西,驻足说:“老板,花棒怎么卖?”花棒是老家的叫法,因此老板没听懂,反问道:“你说哪个?”闻欣头一次清晰地觉得自己是在东浦, 指着钢丝棉烟花棒说:“这个。”这种带金属的东西, 在她小时候卖得很贵, 大人每年只给买点二踢脚, 一人放两个意思意思而已。她能挣钱以后就借着侄子侄女的名义给满足自己那点愿望,这会道:“我要五包。”五包就是一块钱,她现在花得起。虞万支看她的神色,大方道:“要十包。”这几天也挣快一百,家里还是挺宽裕的,不差这么点。闻欣伸手勾他的小拇指,笑眯眯说:“老板,还有哪种鞭炮是很亮的?”她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老板热情道:“孩子多大了?要自己能拿着的话你就买这个闪电侠。”什么侠?名字倒是起得厉害。虞万支看一眼“孩子”说:“很大,能跑能跳了。”一般都答几岁,“很大”是个什么说头,老板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哪里有心思琢磨这些,接着说:“那就这个,你要拿一大盒的话算你三块。”倒是闻欣给男人一肘子,斜眼看他说:“那我要一盒。”不过心里想着加起来就五块,这个年真是过得不便宜啊。虞万支爽快掏钱,把边上几个小朋友羡慕坏了,嘀嘀咕咕着说:“我爸就没有这么大方。”闻欣不知怎么笑出声,等走远后说:“等咱们有孩子,你也要啥给啥吗?”那可不行,会被惯坏的。虞万支想也不想摇头说:“怎么可能。”家里的钱是两个人一起挣,怎么花自然是由她,但孩子不是这么养的。闻欣狐疑看他说:“你以前对我也很无情。”现在还不是要星星给摘月亮的。无情,这两个字有点严重,虞万支琢磨着说:“是抠门,该花我还是花的。”就是掏钱的时候一张脸皱巴巴而已。闻欣抿着嘴偷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两个人沿大马路继续走,消食得差不多才回家。楼道里香味四溢,此起彼伏的油炸声,也就是过年大家才舍得下这个血本。闻欣还闻见海鲜味,问道:“虾你想怎么吃?”虞万支简单道:“白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