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醉看着他清秀温柔的眉眼,手指抚上去,叹息一声,“你不能再瘦了。”
陆小渔眼睛微眯,声音甜腻,“都听你的。”
“你若是真听我的,就该好好吃饭。”这话沈沉醉没说,默默咽进肚子里。
姜大夫是寿眉县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因着医馆病人多,她极少破例上门看诊。
可这次来请她的是一个月前在雪天里抱着夫郎匆匆过来的女人。姜大夫不久前才知道这是寿眉县的县令,而那男子是她结发夫郎。
沈沉醉将陆小渔的症状说了一下。
姜大夫听完后神色有些奇怪,随后便没多说什么,低头将收拾妥当的药箱挎上,随沈沉醉去了县衙,“我随你去看看吧。”
沈沉醉颇为感谢,顾及着姜大夫年纪大步子慢,贴心的放缓速度,陪她边走边聊。
陆小渔今日早上又没吃饭,只勉强抿了几口小米粥,愁的阿炭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姜大夫进门,抖落身上的雪花。刚才走到半路突然下了雪,两人只得一路淋着。
沈沉醉边拍打身上雪花,边吩咐叔公去煮两碗姜茶过来驱寒。
“小渔,姜大夫来了。”沈沉醉进屋,见陆小渔坐在桌子边干呕,忙大步过去接替阿炭的位置,抬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陆小渔吐出来的几乎都是水,接过阿炭递来的碗低头喝了口水漱口,等缓和过来,才扯出笑脸看向姜大夫,声音嘶哑虚弱,“雪天还要您过来,真是麻烦了。”
“没事,医者仁心,不在意这些的。”姜大夫见陆小渔这张本就巴掌大的脸都快瘦脱相了,神色莫名有些严肃,“我先给你把把脉再说。”
这脉象越摸姜大夫神色越严肃,最后松开陆小渔的手,说道:“你跟孩子的情况都不太好。”
陆小渔脸色瞬间苍白,身体僵硬,“孩、孩子怎么了?”
一时间他都下意识的没顾上自己。
沈沉醉就站在陆小渔身后,抬手掌心搭在他肩膀上握了握,“先别慌,听姜大夫怎么说。”
“
一个月前你的身体康健,孩子情况自然很好。可如今你身子虚弱,连自身都难以支撑,又哪来多余的东西去供养孩子?”姜大夫皱眉低头写药单,“你这种情况不容乐观,我以前也遇到过你这样的孕夫……先吃药试试,如果一周内不起效果,那这孩子便不能要了。”
姜大夫看诊无数,自然知道为人父的心情,她若是不把话往严重了说,一般情况下孕夫都不会舍弃孩子来保自己,最后只能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最好的结果也是孕夫撑到生产,最后留下孩子难产去世。
陆小渔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听到这话,抽了口冷气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得亏沈沉醉眼疾手快,迅速的弯腰将他接住,眸色担忧的抱起他看向姜大夫。
“没事,就是身体太虚了再加上这消息对他冲击太大,才晕了过去。”姜大夫给陆小渔施了两针,便示意让他先躺着好好休息。
安顿好了陆小渔,沈沉醉又回到正堂,沉默不语的坐在姜大夫身旁,下颚紧绷,手指紧握成拳搁在桌面上。
姜大夫眼皮都没抬,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我这话没往严重了说,陈述的只是事实。”她顿了一瞬,像是缓了下情绪,才又平静的说,“我夫郎,就是这么没的。”
平静的语气下,掩藏了多深的后悔愧疚除了姜大夫自己以外,没人知道。
沈沉醉猛的看向姜大夫,神色诧异。
“我那时年轻气盛,自以为医术了得,觉得男子害喜能有多严重,旁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还有我在他身旁照顾着呢,定然会没事。”姜大夫年迈松塌的眼皮半垂着,两手交织搁在桌面上,拇指指甲掐在虎口处,“可最后,我还是太过于自负了。他尚且没能熬到生产,便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唯有显怀的肚子大着,瞧着诡异的很。”
沈沉醉听到这儿莫名的心里一紧,呼吸都轻了许多。
“我那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流掉孩子的时候,已经晚了。”姜大夫声音里带着说不出来的苦涩,轻阖眼皮,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沈沉醉,“郎君若是吃药后不起效,这孩子便要不得。趁着月份小,流掉他对郎君的身体伤害最少。”
姜大夫见沈沉醉嘴唇紧抿眉心锁死,说道,“我是大夫,一生救人无数,可至今最不能释怀的就是我家夫郎的事情,你还年轻,我不希望你走我这样的老路。他与孩子,孰重孰轻,你自己衡量。”
沈沉醉送走姜大夫,自己在院子里两眼放空的站了许久,直到一身落满了雪,雪花粘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她才转身回去。
脚步踩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沉重的脚印。
在沈沉醉这儿,从始至终,都没有谁的分量能越过陆小渔,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