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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五年春,百花随着春风吹拂、暖阳高照而盛放,惊艳缤纷的色彩、芳香四溢的香气迷醉了繁华的汴梁。
一辆马车低调地从熙熙攘攘的城内驶出,不紧不慢地沿着官道走了两日,进了太康县城,停在一座雅致清幽的宅邸前。
一个年过半百,两鬓发白的老妇人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她落地站稳后回身朝马车里道:“小娘子,到了。”
话音刚落,里头便钻出一道纤瘦的身影,头上的帷帽被门框拦了下,登时便被掀落,露出黑纱下的一张稍显稚嫩的脸来。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青色的衣裙,脸蛋白嫩面容清秀,一双明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一种介于稚嫩与成熟清冷之间的灵动。
嫌弃帷帽碍事,少女干脆将它抓下来往马车内一丢,再撩起裙摆从马车上纵身一跃。
看着她豪迈不羁的动作,老妇人吓得心肝直打颤,忍不住叫道:“小娘子,小心!”
“我不是豆腐做的,没那么易碎,嬷嬷放心。”少女大大咧咧地道。
老妇人上前将她的裙子扯下来,一边压平褶皱,一边环顾四周道:“老身是让小娘子小心被人看到了如此不得体的一幕!在汴梁的时候,小娘子表现得多温婉得体呀,这一回到太康便又故态复萌了。”
少女:“……”
被这一通埋汰,她也不生气失落,反而道:“嬷嬷觉得那是温婉得体,我反而觉得那叫故作娇柔、造作虚伪!不明白为何每次到汴梁,娘和你们都要我戴这劳什子帷帽,还不许我随便与人说话。”
要说是自家规矩森严,可她在太康老家时,与人纵马、狩猎、吃酒,她娘也不曾说过她半句。不仅不管,有时候还会称赞她的箭术又进步了,一幅纵容之态。
若说汴梁城是天子脚下,规矩更为森严,那也不是——她瞧汴梁的街道上也没几个大家闺秀戴帷帽,更别提还有与男子单独上街还在街上调笑的闺阁女子,可见汴梁的风情并不保守。
老妇人并不打算与她掰扯,只道:“大娘子让小娘子这么做,自然是有大娘子的用意。”
少女瘪嘴,不过想到归家后不必再受那拘束,转眼便释然,又高高兴兴地往宅子里跑。
“娘、小娘,我回来了!”
宅子里的两个妇人听见动静,不紧不慢地从内堂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淡紫色罗衫,颇有几分贵气的妇人,看到少女,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三天前便回信说要回来了,怎么今日才回到?”
少女眼睛骨碌一转,顺着杆子便往上爬:“马车太慢了,还是骑马快。娘,下回让我骑马去汴梁吧?”
本以为紫衫妇人不会答应,没想到她却是点点头:“好。”
“真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旋即高兴地抱着紫衫妇人往脸上亲了口,“谢谢娘!”
她这一亲,紫衫妇人右后方的妇人登时便变了脸色,皱眉咳了声:“咳咳!”
这个妇人四十岁上下,身穿银灰色窄袖衣衫,神色有些淡然,而且她的眉眼与少女有几分相似。
在少女面前,她的神色也有所缓和,却远没有紫衫妇人那么和蔼可亲。尤其是看到少女亲了紫衫妇人后,她的神情有些不悦。
紫衫妇人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对少女道:“你还未向你小娘问好呢!”
少女赶忙道:“见过小娘,半个月不见,小娘可好?”
“你不在家捣乱,我好得很。”银衫妇人道。
少女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她平日就算在老家待着,那也都是在外头逍遥的,怎么会给小娘捣乱呢?
不过她也不是真不懂,她小娘分明是嫌弃她在家跟她娘太亲近。
啧,她小娘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她娘,她跟她娘亲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为什么小娘的醋劲那么大?
而且她小娘怎么不在她爹那边伺候,却整日跟娘待在一块儿?
少女也只敢在心底腹诽,不敢提出质疑,否则接下来的几日小娘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紫衫妇人笑吟吟地道:“瞧你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先去沐浴更衣,再与我们说说公主出降的庆典热闹不热闹,汴梁又有什么趣事。”
“哎,好!”少女爽快地应下。
“公主出降”即“公主下嫁”。
这次下嫁的是官家的次女延庆公主,所嫁之人是开国功臣之一的石节度使之子石保吉,所以这场“出降庆典”不出意外的话会盛大隆重无比。
能参加这次的庆典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少女是当朝户部侍郎、枢密副使沈亿陆之嫡女沈霁,紫衫妇人则是沈亿陆正室、“仙游郡君”阎舒,她们跟沈亿陆本就在受邀之列,不过阎舒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邀请,只让沈霁前往汴梁与其父沈亿陆会合,再一起进宫见证公主出降的盛况。
至于沈霁、阎舒为何不与沈亿陆同住在汴梁,反而住在老家太康县,这说来话长,此处暂且不提。
沈霁沐浴更衣将自己捯饬干净后,又吃了碗鱼肉羹暖胃,等她消除了疲惫,又解决了饥饿问题,便回到内堂去找她娘阎舒与小娘田氏,与她们分享她这半个月在汴梁的所见所闻。
不过沈霁知道她娘虽然长居太康县,但对汴梁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家国大事,所以她只挑一些市井小民间发生的趣事来说,还带回了几份讲八卦秘闻的小报。
阎舒一直面带微笑地倾听,忽然,她问:“你此去汴梁,可见到李家的云杳?”
沈霁正说到兴头上呢,冷不丁听她娘提及死对头,所有的话登时便噎在了喉咙里。
在她娘和小娘的注视下,她不情不愿地道:“我见她做什么?她那种眼里只有书的人,一天到晚都躲在家里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