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后,云鸿发现观主正笑眯眯盯着自己看。
“居士着实与我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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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徐友善亲自送云鸿到车站。
都快检票了,这厮还拉着云鸿的手,泪眼汪汪依依惜别。
“道长,好歹三四年的革命情谊,以后也别疏远了,我家就是你家,我爸妈就是你爸妈……”
从昨天开始,他又跟着改口了。
云鸿:“……”
倒也没那么缺爱。
许是他的修行还不够精深,又或许人类真的天生不喜分别,列车开动的瞬间,云鸿竟也有些触动愁肠。
不过他罕见的愁绪并没酝酿多久,就被堆满职业微笑的乘务员打断了:
“先生您好,这是我们列车组最新款的动车模型,可以随意组合,请问要来一套吗?”
云鸿:“……不要,谢谢。”
狭长的动车组笔直地刺破雪幕,朝着远方奔驰而去。
宛如冰天雪地中的贪吃蛇,合着车内部的孩子哭、大人叫,整个儿就非常嗨皮。
所以说,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动车驶出望燕台的瞬间,也不知怎的,云鸿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昨天紫云洞上空的雪白巨兽。
柔软而蓬松的绒毛,修长而有力的四肢……真是造物主的杰作,他暗暗惊叹。
那是妖兽吧,还是什么精灵幻化?
只是匆匆惊鸿一瞥,竟没看清什么品种。
狐狸?
狗?
话说回来,天子脚下藏着这样的东西,上头真的不管?
该不会是谁养的吧?
是那个观主吗?
伴着这样那样的胡思乱想,他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云鸿的老家叫白石村,在东部偏北的山村,前年刚建了动车站,倒是让返乡之旅更简单了些。
随着报站声响起,云鸿缓缓眨了眨眼,恰似一颗石子坠入湖面,心中竟泛起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涟漪。
大一下学期的冬天,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几天后就去世了。
云鸿返乡奔丧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粗粗一算,竟也快三年了。
冬日天短,才四点多就擦黑了。
云鸿之前在动车上查过交通方式,主要就是公交和出租车。
但老家所在的地方有点偏,公交车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一趟。
看看时间,上一班好像刚走没多久。
新车站周围挺荒凉,除了餐馆和小旅社之外,几乎啥也没有。
形单影只的云鸿像极了异乡人,短短百十米的距离,就被黑车司机和旅店职员争抢了十多次。
黑车司机们斜着眼睛,统一口径漫天要价,张口就是三百五百,根本不给打表;
小旅馆职员们则多次隐晦地表示,有100块一次的特殊服务,特别适合年轻人开荤。
“不走,不住……”
第无数次被拦下时,云鸿脱口而出。
对方哈哈笑出声,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还真是你。”
云鸿抬头一看,仔细辨认了几秒,“阳哥?”
六岁之前,云鸿是在白石村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当时的白石村还没有现在这么荒凉,村里有很多青壮年,也有好多小孩子,每天呼朋引伴跑来跑去,身后跟着一群汪汪叫的狗仔,像春日的田野一样生机勃勃。
里面有个孩子头叫华阳,比云鸿大九岁,很照顾他这个从城市回来的小孩儿。
只是后来云鸿跟着爸妈回城里上学,隐约听说华阳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重逢。
华阳早听说了云鸿父母离婚的事儿,知道他没地方可去,干脆拽着往自己车上走。
“别在外面吃了,不干净,正好我也要回去看爷爷奶奶,走,跟我家去吃去。”
云鸿倒也不扭捏,跟着上了车。
这一带近山傍水环境优美,就是湿气有点重,一到晚上就起雾。被车灯一照,模模糊糊的,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几米远。
偶尔一阵风刮过,整片浓雾就跟着流动翻滚起来,像张牙舞爪的兽,很有点老话本的诡异。
这种天最容易出事故,华阳也不敢开得太快,有一搭没一搭跟云鸿说话。
毕竟有儿时的情分在,两人很快重新熟络起来,也了解了彼此的近况。
去年退伍转业之后,华阳被分配到市里的派出所工作,隔三差五也回白石村看看老人。
今天是来车站送个朋友,没想到就碰见云鸿。
“你家的老房子都三年没住人了,炕潮得不行,被褥哪儿还能用?今晚先跟我住在我爷家,明天带你去买点新的。”
华阳虽然是个大男人,考虑事情却很周到。
云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准备有多么不周全,挠了挠头,又道谢。
山路难行,更何况是夜雾下的山路。
等车子驶入白石村,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天已黑透,月亮也不知跑到哪里去,高高的夜空中稀拉拉缀着几点明星,和地上橙黄色的灯光交相呼应。
错落的房舍内,依次透出光晕,叫这里的夜幕不那么冷清了似的。
还没进门,华阳就冲里面喊:“爷爷奶奶,你们看谁来了?”
华爷爷和华奶奶闻声从屋里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看孙子身边那个白嫩清俊的后生,半晌才一拍大腿。
“哎呀,这不小鸿吗?”
简简单单的一个称呼,久违的温暖和尴尬卷土重来。
云鸿摸摸鼻子,“爷爷奶奶好。”
华奶奶连忙走出来,往围裙上用力擦了擦手,这才摩挲他的脸。
“哎呀,高了,瘦了,也俊了。”
又往他背上拍了几把,声音微微发颤,“真狠心啊,这么些年都不回来,再晚些时候,你可就见不到我们啦!”
“行了,孩子难得回来一趟,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华爷爷提着烟袋锅子走出来,一只手倒背在后面,一副很懂的样子,“孩子在首都上学,那是干大事的,忙得很,就你唠叨……”
见云鸿有些无措,华阳上来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道:“走吧小红!”
云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