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察觉到衣领侧的濡湿,才小心地睁开眼,可惜对方的肩膀不够高,不能全遮住他的眼。
他望见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有冷淡的、慈蔼的、赞许的,还有一双喷着火焰的眸子。
红衣服的,师兄。
宋沅眨了眨眼睛,这时候他意识到,搂住自己的这个人是谁。
“阮...呈星?”
比七年前已经高了好些的小师弟身躯微微一颤,声音也打着颤。
“是我,师兄,我......”
宋沅垂下眼睫,低声道:“先放开,成么?”
真叫人难为情,从前也是这样,总是师兄师兄地叫,做亲热派头,可是后来回忆起他的所作所为,那一声声师兄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情呢?
挣脱出来,才能见得阮呈星的模样,他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脸庞犹带稚嫩的少年,无愧翩若飞鸿的赞誉,更不负名姓中的星光,宽肩窄腰,生得一张清新俊逸的面孔,尤其一双熠熠生辉的星目,此时微微发红地望着他,看着颇有些可怜的样子。
宋沅却不这样觉得,他吃够了亏,并不去看垂着手退居到一旁的阮呈星,只是认真向诸位师叔行了礼,又垂着头向坐在掌门身侧的师尊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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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期盼和委屈,甚至连过去的濡慕神色都不再有,使得两边的师叔都瞧出不对。
“宋师侄,好不容易回来,在宗门就莫要拘着了,叫你师尊好好看看你,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都和我们说说,好让师尊师叔为你做主,啊?”
宋沅望过去,是八长老,他过去常常来往执事堂,受了他许多关照,于是向他笑一笑,可是喉咙里霎时冒出来一股痒意,登时让他垂首咳了起来。
登时四方的人都站起来了些,毕竟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很可怜,曾经天骄大比上的第二人,如今像是连风也受不住,裹着毛裘缩着肩膀咳得满面通红。
“站着做什么,去给宋师侄搬把椅子来!”
阮呈星望着眼前那个弯着打颤的背影,心中霎时像是被攥了一把,酸楚难言,连忙上前一步,挡开蘅芜峰的师弟,自己搂着他的肩膀,为他轻拍脊背。
“师兄,师兄?”
宋沅回过劲儿来,被扶着坐下,却也懒得回头看他,只运了运气,抬起脸来看掌门。
他不大有勇气去看旁边那两个人,于是只盯着掌门慈蔼的面孔看,小心将自己思量了一路的说辞托出:“掌门师叔,我,我此次回来,是要寻一位...我的...道侣......”
他椅背一震,就听见四方惊哗,什么人霎时站了起来,腰间的佩环香囊敲出一连串的杂声。
宋沅闻声望去,目光顿时与另一束更严厉冰冷的目光交融。
这副冰雕玉刻、冷若寒霜的面孔,他曾经描摹过万万遍,一直以为此生绝无勇气再相见,不想今日再见,哪怕是他最畏惧的微微怒容,都不能再肆意拨乱他的心弦。
原来不过如此,既没有心火重燃,也不觉爱念犹存。
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记忆画卷反复提醒他,不可直视,不可爱慕。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
玉寒凌几乎在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就自以为通悉了他的念头,他想不到,想不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弟子,居然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