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个自以为是的好人。好人,怎么会做出在别人手机里装窃听器的事情呢?”谢裴如此回答温行之的疑问。有关温行之手里的录音,谢裴根本不在乎它是否真的存在。因为不论录音是真是假,温行之都不能让这段录音出现在大众面前。“一旦这段录音放出去,并不能让许家的任何人感谢你,只会让他们怀疑你、忌惮你。你除了是许尤的朋友,更是温家的继承人。他们会猜测你在许尤手机里安装窃听器的真实意图,会质疑你的人品,会调查你是否有窃取许家商业机密的可能。”谢裴说着,与温行之对视一眼,讽刺道:“我才想知道,你拿录音威胁我之前,真的没有考虑过我和许尤告密的可能吗?”但凡谢裴将温行之持有录音一事告诉许尤,温行之这么多年来辛苦维持的良善人设将顷刻间土崩瓦解。“这么听来,我当时的决定似乎很蠢。”面对谢裴的嘲讽,温行之也不生气,仍是温和的模样,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呦呦呢?”温行之认真的和谢裴分析起了利弊。“如果你早先告诉呦呦的话,安在就会知道我是道貌岸然的虚伪家伙。安在最在意的就是呦呦,为了他教训我甚至和我断绝关系都可能。这样一来,今天你大概率也不会被安在带到这里……所以,你为什么不和呦呦揭露我的真面目呢?”谢裴改用敬称,状似十分真心实意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忘了吗?您以前帮过我,既然如此,我当然也做不出害您的事情,您说对吗?温大会长。”到此刻,谢裴总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道:“温大会长,您这么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应该不会故意刁难我一个残疾人吧?”温行之闻言,总算收敛了他面上虚假的温和。面无表情的模样,初看竟有些吓人。谢裴却没有被温行之吓到。他指了指病房大门的方向,道:“时间不早了,温会长,您真的要继续占用我的睡眠时间吗?”温行之沉默不语,良久,忽的笑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聪明。”站起来,慢条斯理的理了下衬衣的袖口,道:“那么,今天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睡上一觉,天亮了我再来看你。”行至门口,温行之关掉了室内的的灯,留下一句:“晚安,愿你今夜有一个美好的梦。”病房里重新变暗。冷白月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打在谢裴半边身体上,他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里。被月光照亮的半边脸上仿佛覆了一层霜雪,更显他面目冷凝。再一次,谢裴忍不住想,温行之当真是太有意思了。至今为止,于人前所做的所有事,几乎都是好事。就连和安在一起将他送进精神病院一事,都可以以‘担心许尤安危’为由,将这一行为正当化。毕竟,谢裴险些杀死许尤是事实,几次三番自杀也是事实。温行之因此怀疑他的精神有问题,送他来精神病院就医,完全是情有可原。可一个人伪装的久了,迟早会厌烦的。但那毕竟是在温行之肩上压了十几年的包袱,又如何能轻易去掉?所以谢裴以为,某种程度上,温行之其实是期望他将录音一事告知许尤的。如此一来,温行之便可将那几乎成为他行事包袱的‘良善品格’扔下,‘被迫’暴露出他的本性。谢裴又怎么会如温行之所愿?眼下,至少在明面上,在温行之彻底卸下他肩上包袱之前,谢裴不担心温行之会害他。毕竟谢裴当下所在之处,是人来人往的医院。前台有护士值班,走廊有监控摄像头,还有一个安在磨刀霍霍想要教训他。这么多人看着,温行之需得端着他好人的身份,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但也只限于明面上而已。现在他几乎和温行之撕破脸了,如果哪天他当真落到了温行之手里,想必不会好过。想到这里,谢裴不由抿了下唇,忽然为许尤的未来担忧起来。若是他离开之后,许尤会按照原本的剧情和温行之走到一起,那么他会不会被温行之欺骗……谢裴猛的握紧拳头,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为什么要考虑许尤的今后?谢裴问自己说。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惩罚类游戏。等到他这个唯一的玩家离开,游戏世界说不定会立刻重置到剧情最初的那一刻,等待着下一位待惩罚的渣男进入。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思考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游戏人物的未来呢?如此告诫自己一番,谢裴重新躺下去。谢裴很快便睡着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梦里,谢裴看到了把眼睛哭肿成核桃的许尤。看到许尤一面哭,一面质问他。“只因为我是没有未来的人,所以连眼前的幸福也不许拥有吗?”谢裴想要回答,却觉喉咙堵的厉害。面前,许尤还在无声的痛哭,似乎谢裴不给他一个回答的话,他就能一直哭下去。谢裴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听‘咣当’一声巨响。紧跟着,梦境散去,谢裴被惊醒了。晨光熹微,洒进病房内。谢裴的视线却不在窗外,而是被立在床边的人吸引了。来人不是温行之,不是安在,不是医护人员,而是许尤。而那一声吵醒谢裴的巨响,则是许尤摔了温行之昨夜放在室内的月季花盆所致。昨夜里鲜艳欲滴的月季花被许尤踩在脚下,踩进泥土里,再无娇媚漂亮可言。许尤却丝毫没有怜惜,还不甚在意的又踩了两脚,直到那朵可怜的月季花彻底和泥土混在一起,才终于低头,看向刚刚醒来的谢裴。当下,许尤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轻轻的问:“阿谢,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安在走吗?”谢裴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全被许尤脖子上的纱布吸引了。那纱布的中间横亘着一道醒目而鲜红的血迹,明显是新鲜的伤口。谢裴望着那道血痕,只觉嗓子干涩的厉害。他听到自己艰难地开口,问:“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