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裴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温行之却真的帮了他。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温行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了包厢。原本在谢裴面前颐指气使,用鼻孔看人的管事和财主,在温行之出现后纷纷露出慌乱和讨好的表情。而当温行之表态说和原主是朋友之后,二人更是一改蛮横嘴脸,直言这钱不用他还了。谢裴以为这就够了。没想到温行之还能够做更多。他屈尊弯下了腰,捡起那所谓的‘陈年法国葡萄酒’的酒瓶碎片,放到鼻尖闻了一闻。随即嗤笑一声,道:“这可真是顶好的酒,放到超市里一百块钱可以买五瓶,好的怕是连我都要喝不起。”管事的脸涨红成猪肝色,却硬是无法反驳。温行之也不理会他们,站了起来,问谢裴道:“你想我怎么处理?报警还是让他们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谢裴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会所为了留下他做的局。是会所管事见到他那一眼起就着手布置的局。成年人的世界尤其不光彩。谢裴那样出色的相貌,又正是处在青葱水嫩的年纪。进了这家会所,便相当于羊入虎口,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打他的主意。前面十四天叫谢裴安安生生的过去,无非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只等最后那晚打他个猝不及防,给他下一个终身无法脱身的套。所以便有了打碎名酒这一出戏。单谢裴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年轻,晾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开在首都的高档会所,上头没个人罩着根本开不大。就算谢裴今天报了警,该他赔的还是得赔。眼看着就能坑的人卖身了,意外杀出来个坏人好事的程咬金。最叫人头疼的是,坏事的偏偏是温行之。这可是会所的所有股东加一块儿,都得罪不起的人。二人连忙给谢裴道歉不说,还直接给他结了半年的工资。一来谢裴不想得罪人。二来他确实需要钱来救急,便接受了管事的赔偿。然而接受管事赔偿时的他未曾注意到,温行之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目光。打那之后,温行之成了谢裴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可惜,这片白月光最终辜负了他的期望。谢裴抢了周恬交换生名额一事闹得还挺大的,温行之记得那件事。当时校方临时和国外名校定了一个公费交换生计划。时间定在暑期,为期一个月。名额每个系就一个,全系的学生都可以参加考核。谢裴参加了那场考核,并且取得了笔试考核第十的成绩,而周恬是笔试第一。但交换生的名额却落在了谢裴身上。名单出来,所有人都以为是谢裴耍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哪怕系主任明确站出来表示说,谢裴当选是各位老师公平公正投票的结果,也没有用。因为没人信。当时追求周恬正追的火热的安在带头,扬言要把本给属于周恬的名额给她抢回来。先是找来谢裴的班长,以班级联谊活动为由,把谢裴叫了出来。再是找了几个谢裴班上的同学,联手把他灌醉。最后等谢裴喝断片之际把他带到酒店,寻来了一个小嫩模,让她脱干净衣服躺到谢裴床上。他们在隔壁等啊等,等到小嫩模说谢裴醒了之后,一齐冲进了房间。有人在拍照,小嫩模配合着哭哭啼啼。一场充满恶意的‘强||奸案’就这样被他们捏造出来了。事发之后,谢裴面临的不止是退学处分,还有那灰暗的牢狱之灾。那时候谢裴害怕极了。慌乱之际,便去找了当时的学生会会长温行之。此前温行之曾经帮过他一次,谢裴以为对方这次也会帮他。可是他没想到,他满心期待,等来的只是温行之冷冰冰的话。“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种烂人,当初就不会救你。”谢裴面色如常,自顾自的讲完了自己对温行之从无限憧憬到偶像光环破碎的全过程。温行之在一旁沉默的听着。等到谢裴讲完,才问:“你当时应该告诉我,你是被陷害的。”谢裴闻言,忽的笑了笑。很轻很淡的笑,带着些无言的嘲讽。温行之看着他笑,并不言语。良久,谢裴平复下来。却不再提那些旧事,转而道:“我跟你出国。前提是你要照顾好我的父母。”他话题转移的太快,温行之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想起他刚来时,给了谢裴两个选择。一个是收押送监。再一个便是听他的安排出国。“好。”温行之说。又说:“你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问题,有我出面,许家其他人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另外每个月我都会给你打五万,算作补偿。”谢裴不予理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温行之又道:“到时我会给你找当地的老师教你英语,直到你能和本地仍正常交流为止,所以你不必担心无法融入当地环境。”谢裴这时却静静看他一眼,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被选中当交换生吗?”温行之从善如流:“为什么?”“因为我是全系120人里,唯一一个可以不看字幕,裸听英文播报和电影且能够正确说出其释义的人。原本,我应该是那次暑期交流的国内组组长之一。”温行之愣。“你不信是吗?”谢裴哂笑,无所谓道:“不信就对了,因为他们也不信。”片刻后,谢裴又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他拔下手腕上的营养针,挪到轮椅上坐好,对温行之道:“好了,我们走吧。”温行之没料到谢裴这样干脆。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呢,却是说走就走。不由按住谢裴。“出国的手续都准备好了。”温行之递给谢裴一套衣服,“你换上这个,出院后跟我去机场。”谢裴没有异议,更没有问对方是如何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为他办好出国手续的。这人可是顶级世家出身的温行之,手头自然有许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门道。遂接过衣服,指了下门的方向。“还请暂且出去,我需要换衣服。”想到谢裴双腿失去知觉,自己穿裤子不方便,温行之又问:“需要我把护工请进来吗?”谢裴摇头:“请你出去。”顾及到对方的自尊心,温行只好在病房外等候。足等了十分钟,谢裴才收拾好。温行之推着他到了地下停车场。后车门打开后,温行之道一声‘得罪’,便打横抱起谢裴。这一抱才惊觉,怀里的人竟是轻的不像话。虽然在进入病房的第一眼,便已经知道谢裴瘦的过分了。没想到真正抱在怀里之后,会这么轻。全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分量,轻的好似能随风飘走一般。温行之不由抿了下唇,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后座上。对于谢裴,他原本是没有任何好感的。这人一直吊着许尤也就罢了,还险些置他于死地。可是当听到谢裴那一番自述之后,温行之对他的那点恨就有些变了味道。说到底,当时如果他没有听信谣言,而是选择帮了谢裴的话,结局是否有会所不同?尽管如此……温行之踌躇片刻,忽然开口:“我承认,从前的你遭受了很多不公,但这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谢裴转头看他,温行之沉默片刻,继续。“况且如果你能够在最开始的时候保持本心,没有被繁华的都市迷乱了眼,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他盯着谢裴的眼睛,表情再正直不过。“世界上比你还要不幸的人千千万,但也不见其他人为了宣泄心中不满而杀人的。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问题。希望你到国外之后静下心来反省一下,往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谢裴笑了下,有些自嘲。他也不反驳,只是点头说:“你说的对,错全在我。”温行之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想说什么,可谢裴已经打断了他。“没有谁有义务拯救另外一个人。没道理你在会所里救我一次,就应该每次都救我。”谢裴仍是那副微笑的样子,却无端给人一种海市蜃楼的虚幻之感。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与之相隔天涯。“归根结底,是我没抵住诱惑,所以我活该,都是我应得的。”温行之:“……”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青年,生硬的转移话题。“我以为你至少会和我讨价还价。”为了今天能够顺利带走谢裴,温行之早早便给谢裴准备好了出国所需的一切手续。哪怕今日谢裴不同意,绑也要把他绑到机场。偏偏谢裴出乎意料的配合。听话到叫温行之有些惊讶了。可谢裴脑袋搭在车窗上,懒洋洋的看着窗外。并不回话。一路无言。一直到温行之推着谢裴的轮椅步入机场候车厅,都没有任何异常出现。谢裴太安静了。安静的好像是个不会说话,只会动的精致人偶。也或许是他太过精致了,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望。温行之给谢裴准备的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休闲装。红色卫衣加黑色牛仔,脚上搭一双白球鞋。明明是青春洋溢的造型。可谢裴脸色太苍白了,独独唇上有一抹嫣红。可是这不仅没有丝毫折损他的魅力,反而令他蒙了一层忧郁病公子的气质。像是中世纪城堡里走出的吸血贵族,美的惊心动魄。温行之也注意到了频频向身旁投来的视线,一时间也忍不住朝着谢裴看了一眼。可惜只看到一个发旋。正欲收回视线,就见谢裴抬头看他。温行之看着他无一不精致的五官,不得不承认,谢裴真的有足以让人惊艳的资本。却听谢裴冷冷提醒:“你走偏了。”温行之这才发现,原来他刚才只顾着看谢裴,竟险些撞上柱子。忙道一声歉,重新走回大道。心思却飘的有些远。温行之年长谢裴两届。谢裴入学时,他便已经是学生会会长了。记得谢裴去学生会面试时,还曾引发过一场小小的轰动。因为他实在生的太好看了,当时和温行之走的近的几个学生会干部还曾调侃说,等到下一届学生会招人时候把谢裴放上去充当门面,一定能吸引到不少大一新生。好奇之下,温行之跟着同学去看了一眼新入会的谢裴。然而真正看到他后,却觉众人对他的夸赞有些言过其实。那时的谢裴,单论相貌,比从小以美人著称的许尤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好看归好看,却少了一种气质,多了一种从骨子里漫出来的卑微。但是现在的谢裴不一样。明明相貌还是那副相貌,却偏偏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只是往哪里一站,轻易便叫人移不开眼。温行之还记得,他曾在看到谢裴的第一眼之后,瞬间对此人失去了兴趣。而他也果然没有看错人,短短一个月时间,这个入会时曾引来轰动的漂亮小学弟的名声便臭了。为了赚钱逃课打工。为了面子买自己用不起的衣服手表。为了一点好处疯狂巴结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那次会所里救下谢裴后,温行之再一次对对方感到了失望。面对管事恶意的栽赃,谢裴竟只因为一些小钱便放弃了追究他们的责任。当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无可救药。所以谢裴第二次寻到温行之求助时,温行之选择了无视。温行之本就对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强||奸犯感到深恶痛绝,又曾对谢裴失望过,竟一时忘记了学生会该有的公正,没有做到不偏听偏信。在完全没有任何调查的情况下,温行之便私自定了谢裴的罪。那之后不久,温行之曾在一次富二代的聚会上遇到过安在。亲耳听他是如何自豪的讲述设计陷害谢裴的全过程的。当时围在安在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争抢着吹捧安在如何的英明,痛斥谢裴如何的活该。没有一个人为谢裴说话,仿佛他活该被所有人贬低。温行之没有参与到批斗当中,只是在旁人讨论时候稍稍皱了下眉头。心里叹着可惜,安在要是成功的把谢裴赶走就好了。若非如此,许尤恐怕便不会栽在对方身上,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温行之以为自己不会后悔的。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的。可是现在,看着身旁轮椅上,表情淡漠,眼中不再有对未来一丝一毫期许的谢裴,温行之忽的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