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下之前,小城里刮起了大风。
渔里临海,这会儿风里都浸润着海水的腥咸气息,初夏傍晚的空气黏在皮肤上,惹得人心烦意乱。
姜知宜的心跳从方才起就没停下来过。
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们很爱开这样的玩笑。
明知不被允许早恋,却总爱在口头上碰些禁忌,越隐秘的越让人欲罢不能,好像多说点这样的话题,就能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一样。
姜知宜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她已经用了很久的翻盖手机,手机是粉色的,杂牌机,金属味儿很重,上面已经有些掉漆。
她掀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五点,雨伞给了江燃,也不知道这雨水能不能撑到她回家再落。
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她抬起脚正要跑,一只手突然从后面勾住了她的衣领。
她没提防,一个趔趄,后背贴上那人的胸膛。
他衣服上皂角的气味儿混杂着烟草味一齐往她的鼻息间涌,同时钻入鼻孔的还有雨水落地时溅起的浓烈的尘土的气息,酝酿了半个下午的雨水终于在这时落了下来。
硕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身上。
她听见身后的人小声骂了句什么脏话,紧接着她的腰身就被人箍住,踉跄着被带入旁边一截窄小的门廊下。
夏日的雨来得又急又凶,几乎在他们站定的时候,如瓢泼一般的雨水就哗啦啦落了下来。
门廊很窄,两人并肩而站之后,就再没有多余的空了。
他身上的烟味儿还在她鼻间挥之不去,腰间也依然残余着他手臂的余温,姜知宜轻轻吐了口气,脸颊上热意不断往上涌。
虽然是邻居,但她和江燃真的不太熟。
更确切来讲,她从未同如他这般的男孩子这样单独相处过。
雨落下后,空气终于变凉了一些,光线也很奇异的比先前要更亮一些。
她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手臂上因为太冷,而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来。
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可是,说点什么好呢?
她的余光瞟向旁边的人,方才隔着一段距离没看清楚,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好像受伤了。
手腕上有些淤青,酱紫色的痕迹沿着他的手臂一直往上延伸,然后没进一截宽大的衬衫衣袖里。
难怪他在这样热的天气里,还穿着长袖。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话找话地问他:“雨伞,你没拿吗?”
她讲话软声软气的,细听之下还有一点发颤。
江燃不知是不是被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眉毛轻轻往上扬了扬,淡声“嗯”了声:“忘了。”
他惯常拖着腔调说话,总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姜知宜之前在学校时,就听班里的女生讨论过。
说总觉得江燃谁都喜欢,又谁都不喜欢。
那时姜知宜正在背书,觉得她们这话说得矛盾,还问了一嘴来着:“为什么啊?”
“就他那双眼睛,看谁都含情脉脉的,同人讲话时语气也好暧昧,再配上他那张脸,可不容易让人误解嘛。”
姜知宜说:“但你们前几天还说他吓人的……”
同桌点点她的鼻尖:“这你就不懂了,他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只可远观,不能靠近,不然肯定要被他折磨得脱下一层皮来,有的人,从来就不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消受得起的。”
……
姜知宜脑海里一忽儿又想起刚才在台球厅里,他那一声黏糊糊的“吱吱”,此刻终于理解同桌说的“他好像谁都喜欢”是什么意思了。
她轻轻“哦”了声,话题讲到这里,又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了。
手指在绿豆汤的塑料杯上攥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绿豆汤还没给他,正要开口,忽然又听他嗓音里含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问:“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姜知宜愣愣地抬起头:“欸?”
“绿豆汤,不是给我的?”
姜知宜“哦”了声,乖乖把绿豆汤递过去:“我忘记了。”
他不甚在意地又“嗯”了声,接过她手里的冰饮,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宽大的手掌捏住杯沿,整个人没骨头似地往后一靠。
身后的卷闸门因为他的动作,又发出一阵金属特有的咣咣当当的声响,被雨声吞噬掉一半,却还是惊得姜知宜不由得一颤。
雨势越来越大,她是真的觉得有点冷了,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她本能地抱紧自己的双臂,紧接着又听身后的人问:“你特地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啊?”
“还有雨伞。”姜知宜强调,想了想,又补充,“江爷爷说你没带伞,怕你淋雨。”
“嗯。”江燃说,“那怎么没给自己也准备一把伞?”
姜知宜顿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给江燃送伞,完全是一时的冲动之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此时被江燃这么一问,倒好像她对他别有用心。
她抿了抿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憋了半天,也只是毫无威慑力地蹦出一句:“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