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本来就正闷着,这回更是被刺着了。
陆旅长扫他一眼,默了一下, 然后神色却是慢慢冷凝了起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让你惜命点,上次那样的毛病别犯了,在战场上,犯毛病是真的随时都要死人,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冷静,否则你万一出什么事,想想老婆孩子。”
梁进锡垂眼。
更不痛快了。
八月底的时候陈阿婆入了一次医院。
陈老院长特地回了一次广州看望她,看到她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病中还在叫着外甥女和两个外甥的名字,陈老院长老泪纵横。
等她稍微清醒些,他问她,道:“大姐,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那个送去了西州令行堂姐那里的那个孩子,你想见她吗?你要是想见她,我就去找她过来。”
如果她想见,就算是让他豁出老脸去求她,他也会去这么做。
陈阿婆听到她弟弟这话却是一愣,随即眼中就慢慢清明过来,但很快却又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然后眼中就飘过一丝厌恶。
她低声道:“不,不用去找,我早打听过了,苏令云怎么能容得下苏家让她出身可能沾上污点的孩子,那个孩子她根本就没有养,肯定早就被她害死了。”
陈老院长:……
他一时惊住,都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咔嚓”一声,他听到一旁传来汤碗的撞击声,转头,就看到收拾着汤碗的孙妈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去,急急的收着碗,手却是抖着的。
他心里像是被重击了一下。
虽然心底未尝没有猜到,只是这会儿还是被闷击了一下。
孙妈就是当年送走林舒的那个佣人。
她从小就跟在大姐身边,两人说是主仆,实际在后来经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中,两个人早已经像是互相扶持的姐妹。
陈伯望默了好一会儿,看到自己大姐神思好像又陷入了混沌之中,叫着“令行”,他给她拉了拉被子,低声道:“好,不找就不找,那你好好睡一会儿。”
他起身出去,那边孙妈却是跟着追了出来。
她看着他,道:“舅爷,您是不是见过,见过小小姐?”
*****
九月开学阮老师入了学,没多久林舒也收到了去中大交流的通知,是十月过去,除了她,宿舍里齐珍珍也会跟她一起去。
林舒收到确切的通知后,就打了电话回家,告诉她妈日期,让他们到时候再过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林舒和阮老师两个人都收到了南州教育出版社的通知,两人上学期一起编画出版的《边境轶事》反应很不错,当初他们送了很多套出去,现在已经陆续收到了新华书店,很多地方学校的加印请求,邀请她们继续编撰续册,最好能变成系列故事。
那本画册主要讲的是边境孩子的生活趣事,借着那些生活趣事间接地可以教孩子们很多生活常识,和边境的动植物风情。
“我倒是想,”
林舒跟阮老师道,“其实我有很多想法,做不同的主题书,可是现在上课太忙,我一个人也画不过来,你说我们跟出版社谈谈,跟他们说我们俩一起办一个专栏,这样我们就可以邀请其他人参与进来,等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能找固定的人约稿了。”
阮老师挑眉,笑道:“下次你是不是想要开家出版社了。”
林舒摆手,道:“慢慢来吧,你再说,梅教授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
梅教授总希望林舒能潜心于研究领域,但林舒却无心于研究,她更注重于应用,就是出画册,她的画册也不只是灵感的迸发,考虑的点很多都是从记录和教育意义出发的,画册的背景主题,蕴含的信息,重点都是能让孩子们从中能学到什么。
这对于搞文学研究的梅教授来说,就太过浅薄,灵气也被框住了。
甚至不客气的说,太过于商业了。
但阮老师对这个观点并不完全认同。
甚至于她私心里认为,这比深入研究某个课题,例如某本名著里面的人物形象要有意义多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她想法比较浅薄的缘故。
十月下旬林舒跟着学校的交流团去了广州。
学校还破例让林舒带着祯祯一起上了交流团的车。
至于梁进锡,九月就被调去了别的地方,具体林舒都不知道,所以从开学这两个月林舒都已经没再见过他。
走之前陈老院长又见了她一次。
这一次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了一张黑白的老照片给她,是单人照片,穿着大襟袄,百褶裙学生服的美丽少女,眉眼含笑,十分温柔,典雅漂亮,重点是,那眉眼,还有浅笑起来微微翘起的唇角,跟她真的十分肖似。
陈老院长道:“上次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强加于上一辈的恩怨在你身上,你说的对,过去的翻过去就翻过去了,放弃了就放弃了。只是这张照片……林舒,她是真的在乎你,为了你愿意放弃前程抚养你,只是你外祖母以命相逼,是我们用理性思维劝她,才让她做下了那个决定,她不曾对不起你过,这张照片,你愿意留下,就做个念想,其他的,就抹过去吧。”
林舒看着那张照片,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起来,放到了袋中,然后看向陈老院长,道:“谢谢你的体谅,院长。”
陈老院长摆摆手,疲惫道:“出去吧。”
林舒看着他满头白发,尽显苍老的样子,最后到底不忍,低声道:“国家不是已经开了很多次会,在研究对外开放的事吗?如果她在外面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
林美兰说过,她后来是回来过的。
陈老院长猛地抬头,林舒却是冲他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南州城。
林美兰看着走出房门的那名穿着绿色军装的jūn_rén ,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进了屋子,就看到站在窗边的周成志又在吸烟。
她进来,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