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尸……亦或是说,曾经的、死去的、历代猎魔人们。为了严格控制侵蚀的扩散,缚银之栓被植入猎魔人的体内,追踪着猎魔人的位置,并且如同炸弹般,时刻警惕着秘血的沸腾,在必要时熔毁,将失控的猎魔人杀死。这已经是足够完善的设置了,但人们依旧不觉得安全,为此他们还将升华之井视为猎魔人们最终的归宿,所有的逝去之人,最终都将被投入其中,与黑暗一体。从升华之井里汲取秘血之力,又将它们在死后归还。升华之井不止是守秘者们,为不可言述者所设下的牢笼,也在很多年后,成为了猎魔人们最终的墓地。如今,本该安眠的猎魔人们再度活了过来,化作疯狂的回魂尸,受到不可言述者的支配,踏入战场。受到不可言述者的影响,这些尸体在千百年来都未曾腐化,而是和那团庞大的、血肉所构成的巨物连接着,惨白的肌肤下,能看到隐约的、青色的血管,就好像这些人才刚死不久般。秘血在体内沸腾,将沉寂的身体再次激活,在这力量的加持下,死尸们甚至隐隐给人一种活物的错觉……不,实际上它们就是活着的,血肉在不断地蠕动、增殖,躯壳仍在,但意识早已湮灭于漫长的岁月之中。回魂尸们穿戴着颇显古老的装束,不可言述者保护了它们的身体,但未能保护这些衣物,那些残破的钉剑也是如此。可看向这些家伙,洛伦佐仍有着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时间在此交错,过去与现在被打通,洛伦佐隔着千百年的岁月,向着自己的前辈们挥起剑刃。这感觉不算好,也算不上糟,只是让人忍不住地感叹,这一切的漫长。自那被遗忘的历史里,一直延续至今的战争。好在,这一切就快结束了,无论是赢是输。这样想着,四周剧烈地颤抖着,宛如地震般的震感不断地袭来,打断了洛伦佐的思索。炽热的气浪从前方不断地袭来,吹袭着洛伦佐,如果换做普通人,早就被这冲击掀翻了,抬头看去,洛伦佐只能看到在强光之中闪动的身影,隐约地能听到金属撕裂血肉的声响,然后腥臭的血气溢满鼻尖。“它们也具备着权能!”洛伦佐紧跟在劳伦斯之后,高声提醒着他,但看样子,劳伦斯没有理会自己。想想也是,他是绝对的强者,敌人具不具备权能,对劳伦斯而言,也只是多挥砍一次与多挥砍两次的区别而已。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更为可怕的是,劳伦斯并非独自一人,是劳伦斯们,正砍杀着不断涌出的回魂尸。“他的军团走到现在,只剩下这些人了吗?”洛伦佐没有急于加入战场,反正劳伦斯老当益壮,让他先开开路,也没什么问题。【不清楚……但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军团都损耗在了外面。】脑海里响起华生的声响。执焰者算得上是个大家伙,嶙峋的钢铁上燃烧着炽白的焰火,与那些回魂尸相比,它才更像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为什么?”洛伦佐不解地问道。【他很熟悉这些东西,至少远比我们熟悉。】在华生的视线里,劳伦斯简直就是名精湛的屠夫,这些死而复生的猎魔人们,对他起不到任何威胁,他就像看穿了对方的所有招式般,将致命的袭击轻易地化解,而后出剑,斩断对方的头颅,仿佛在与这些怪物遭遇前,劳伦斯已经杀掉了成千上百个,如这些东西的怪物们。“军团是从地面,一路横推过来的吗?”洛伦佐惊叹着,这时他才想起,两人突进方式的不同。借着航向黎明号的协助,洛伦佐越过了地表的层层阻碍,轻易地抵达了这里,但劳伦斯没有这样的援助,他只能从地表一路推进过来,将战火撒播着,直到抵达终点。【看样子是这样了。】声音未落,执焰者猛地转身,掀起一阵啸风,铁羽互相刮擦着,迸发出刺耳的蜂鸣。在执焰者行动的一瞬间,洛伦佐也挥起钉剑,两人虽然一副悠闲闲聊的样子,但心中的警惕从未降低半分,与其说是看着劳伦斯开路,他们更像是保护劳伦斯不受敌人的奇袭。“来了!”洛伦佐高呼,刹那间炽热的鲜血如暴雨般将洛伦佐与执焰者吞没。回魂尸只是佯攻,真正的威胁,是这头庞大的、和建筑融为一体的怪物。四周本该坚实的建筑柔软了下来,猩红的触肢荡起,上面遍布着细小的、惨白的牙齿,它们预谋很久了,从四面八法袭来,一瞬间视野内只剩下赤红。在它们发起攻击的那一刻,洛伦佐与执焰者的反击也开始了。钢铁之躯对于触肢的猛击毫不在意,反击的铁羽们,也如千把掠过的剑刃,将数不清的触肢砍得稀碎,但令人惊惧的一幕也在这时发生。触肢的断面剧烈地蠕动着,它们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作更为细密的触肢裹挟在铁羽之上,费力地拉扯住了它,但很快炽白的焰火升起,便将它们尽数烧断,可强大的再生能力,令威胁紧随其后。“四舍五入,我们算不算是在这头怪物的口腔里呢?”洛伦佐一剑斩断了从地面升起的触肢,用力地踢脚,把那些已经缠在自己腿上的红线抖掉。【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奇思妙想,用在打破局面上,我会很高兴。】华生言语的同时,执焰者一把抓住了洛伦佐,向着前方射出钩索,快速移动着,随着两者的离去,幽邃空旷的长廊开始一节节地坍塌,准确说“闭合”。就像洛伦佐形容的那样,在这建筑的内部,他们就等同于处于怪物的口腔之中,现在它大力咀嚼着,试着将这些潜入它体内的小虫子,彻底碾碎。活动的空间被急速挤压着,洛伦佐或许有着斩断万物的力量,但前提是他要有挥剑的空间。“让开!劳伦斯!”洛伦佐对着前方交战的身影大吼着。“哪一个!”劳伦斯回应着,此刻正有十几个劳伦斯与回魂尸们缠斗着,根本不清楚洛伦佐在喊的是哪一个。听到这样的回应,洛伦佐一时间只感到一股莫名的荒诞感,但感受着后方传来的阵阵血气,与急速的坍塌声,他又觉得这些不过如此。毕竟无论再怎么荒诞,也荒诞不过这活体的建筑。“最前方的那个!”洛伦佐大喊着,战场最前方的劳伦斯也在这一刻跃起,和与自己缠斗的回魂尸分开。那头回魂尸身披着致密的铁甲,但在劳伦斯的猛攻下,胸口的甲胄被劈开,暴露出一道巨大的血痕。执焰者掷出密集的铁羽,这些对执焰者而言是羽毛的钢铁,对比在人体上,便是一把又一把锋利的长剑,它们破空而至,沿着劳伦斯所斩开的缺口命中,从后背突出,其上携带的巨力,推搡着回魂尸,令它不受控制地向后方倒去。“快!打通道路!”劳伦斯大喊着,“静滞圣殿的下方便是圣银的壁垒,这些血肉无法将那里同化,那会是我们最后的立足地。”“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洛伦佐没了之前看戏的心态,握持双剑,砍杀着沿途的回魂尸。绝大部分的回魂尸都不是他的对手,极致的高温还未等爆发,便被洛伦佐斩断头颅,迷离的幻境也无法阻碍他半分,因为他从未正视这些怪物。至于不死的血肉,这更好处理了,执焰者将它们的身体撕扯成了数块,然后高高抛起,再强大的不死之力,也需要时间来愈合,而在它愈合完毕前,洛伦佐已经向前突进了太多。唯一会带来阻碍的,便是那坚实的铁甲,洛伦佐往往要朝一个位置猛击数次,才能将其彻底击溃。“这些东西是杀不净的吗!”洛伦佐怒骂着,随着前进,回魂尸越来越多,简直无穷无尽。“你以为猎魔教团的历史上,死掉的猎魔人很少吗?他们的尸体早就堆满了升华之井!”劳伦斯回应着,作为曾经的教长,在这一点上,他很有发言权。“妖魔猖獗的时代里,猎魔人便只是损耗的武器而已,猎魔教团每天都要朝井中投下大量的尸体,也只有这样的牺牲,我们才从妖魔的手中,将理智的世界夺回。”说话间,又有数把斑驳的钉剑刺来,它们抓住了劳伦斯挥砍的空隙,这一次他毫无防备。可预料中的贯穿没有发生,反而是几声清脆的铁鸣,紧接着斑驳的钉剑就此断裂。漆黑致密的铁甲将劳伦斯包裹,他无限趋近于升华的尽头,执掌着诸多的权柄,这些剑击对他产生不了丝毫的影响,只能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与一闪而过的火光。“我可不是来上历史课的!”另一个漆黑的身影越过劳伦斯的头顶,在华生的多次警告下,洛伦佐很少动用升华之力,所以他的强度比起劳伦斯,无疑是要差上太多,所以他一早便披上的铁甲。盘踞的钢铁带着锐利的尖角,它们就像荆棘般,缠绕在洛伦佐的身上,既是束缚,也是保护。双剑交叉,如同剪刀般,将一颗头颅剪下,洛伦佐还不忘抬脚猛踢,将断裂的头颅踢向另一个回魂尸,命中它的头颅。受到撞击,回魂尸的动作慢了一步,紧接着便被执焰者的铁羽撕扯成碎片,这具原罪甲胄如同高大的巨人,它随意地挥动羽翼,便能割倒大片的人群。但也因体积过大,猩红的丝线在它的身上增生着,缠绕住它的关节,一点点地限制它的行动,执焰者也曾想引发盛焰,就像之前那样,把它们烧断,可在数次的断裂后,血肉变得越发坚韧,就像专门针对执焰者一样。“向下的道路,会不会也闭合了!”洛伦佐问询着。这头庞大的生物可以将内部的布局,变得犹如迷宫般,战局对他们而言十分不利。“那就杀出一条路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是符合劳伦斯作风的一句话,先前便是一路砍过来,现在也是如此。炽白的焰火迸发,瞬息的高温将四周的血肉就此蒸发,难以言明的味道后,便是笼罩一切的强光。洛伦佐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烈阳中,这极致的高温就连他都有些难忍,身上的铁甲被烧红、剥离,执焰者落下铁羽,护住了洛伦佐,替他抵挡了绝大部分的热浪,同时那些纠缠在原罪甲胄之上的红色丝线,也尽数烧毁蒸发。不止一颗烈阳。劳伦斯们纷纷迸发出了强烈的火光,一重重的焰火叠加下,硬生生在闭合的血肉间,蒸发出了一个得以行动的空间,所有胆敢靠近的血肉,都被轻易地烧毁,只剩下了漫天的灰烬,纷飞不断。“前进!”劳伦斯大喝着。支撑这样的权能释放,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有些劳伦斯前进着,有些劳伦斯则停住了步伐,立于原地。炽热的火光中,随着热量的释放,他们自身也在一点点地蒸发着,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开辟出一条前进的道路。洛伦佐隐约地察觉到了这一切,紧接着便在炽热的温度中,感到一股冷彻的寒意。劳伦斯,你到底算是什么呢?洛伦佐在内心疑问着,每一个躯体,都是真正的劳伦斯,他正感受着身体被高温侵袭,血肉一点点地蒸发、崩塌,直到在焰火之中,归于虚无。他正亲眼目睹着自己逐步步入死亡,洛伦佐觉得心神再坚定的人,在这死亡的笼罩下,应该有所颤抖才对,可劳伦斯就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又好像在数不清的死亡里,他对于死亡早已麻木,疯狂的内心里,只剩下了那唯一的目的。“道路开启了!”劳伦斯的喊声将洛伦佐意识唤回。无尽的火光之中,血肉被驱逐、消散,残破的天国之门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