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祥和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便是赤红的疯狂。旧敦灵内,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每处角落之中,广播反复地播报着,越发暴烈的雨幕也催促着众人逃离,他们就近躲入了建筑之中,隔着窗户看着浪潮在街边翻滚。骏马惊慌嘶鸣,马车夫们试着为它们解开镣铐,可强风直接掀翻了车厢,连带着马匹也被压倒,紧接着更多的潮水涌起,裹挟着、滚动着,连同马车夫一起吞食。旧敦灵的排水系统完全瘫痪了,大雨越积越多,满上街头,涌入建筑,人们关紧了门窗,可仍挡不住它们。布斯卡洛的神情略显呆滞,他不曾真正地了解过洛伦佐,但他仍能从洛伦佐的身上,嗅到那些腥臭的血气,而现在布斯卡洛越过了那条线,他正目睹着疯狂的推进。“侵蚀在高涨,这一次罗杰选择侵蚀整座城市,旧敦灵将要沦陷。”通讯器里响起声响,警告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所有人到就近据点待命,迎击所有可观测到的妖魔,将灾害控制在最小!”听罢,卲良溪走到吧台前,从赫尔克里的一排武器中选了几把拿起,她看起来早有准备,将武器逐一安置在身上,全副武装。“拿着!”卲良溪又丢来几把折刀与枪械,罗德、奥斯卡、布斯卡洛人手一把。奥斯卡没有太大的反应,随意地接住,布斯卡洛则整个人完全懵住了,折刀打在他身上,然后掉在脚边,罗德一把抱住丢来的折刀,低头看着这把冰冷的金属。“我……我也要参战吗?”罗德深呼吸,他努力不让恐惧将自己吞食。“这是让你自保的……这场风暴吞噬了所有,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卲良溪冷静地说道,她神情严苛,紧接着取出圣银冠冕,戴着了头上,它就像银白的发箍,紧紧地贴合着大脑。见此罗德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卲良溪是佚名,是这群酒鬼之中唯一的专家,如今这里仿佛是暴雨中的孤岛,无论发生什么,听她的就好。罗德取出腰包里的冠冕,这东西的重要性他很清楚,所以一直携带在身上,他戴上冠冕,然后甩出折刀,他根本不懂挥刀,但仍抓紧了刀柄,让自己变得硬气些。突然间万千的轰鸣作响,当空炸裂,仿佛地震了一般,整个房屋都在不停地颤抖,柜台上玻璃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酒瓶纷纷跌落,砸了一地,满是泡沫与玻璃渣。紧接着无穷的雷光在窗外闪过,刺眼的光芒映照在街头奔涌的水面上,仿佛这些潮水都在发光,带着雷霆扩散。“像极了末日啊……”奥斯卡感叹着,如此惊惧的一幕都未能令他恐惧,反而有种见到异像的欣喜感。也是,奥斯卡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他已经将那沉重的职责传递了下去,而他的继任者此刻也安全地离开了旧敦灵,在这末日之中,他无所牵挂,所以也无所畏惧。……雷霆与暴雨,仿佛诸神都在朝着此地倾泻着怒火,试着将那此世的罪恶就此净除。华生稳稳地站在敦灵塔上,以人眼向下去看,整个旧敦灵都已经被卷入了风暴之中,混乱的雨幕遮蔽了所有的视线,她猜如果有人站在街头,恐怕也会迷失了方向。路灯一阵明灭,随后有刺眼的信号弹升起,可它们还未等升入高空,便被狂风卷入虚无。华生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面具之下滚动着炽白的光芒。她深呼吸,刹那间,世界万物似乎都缓慢了起来,最后凝滞在了原处。炽白的火光中倒映着万千的雨丝,扩张的雷霆,人们的奔走,钢铁的启动……随后力量在顷刻间爆发。华生眼中的世界变了,有数不清的光柱自风暴之中升起,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宛如枪林般耸立。那是一个又一个的被华生团结起来的【间隙】。“下沉区已沦陷。”华生轻声道,她的声音沿着【间隙】穿梭,抵达至潜藏在黑暗之中的人们。泰晤士河的河水漫上了岸,在狂风的加持下卷起浪潮,它们第一时间摧毁的便是下城区。排水系统完全瘫痪,无处可去的潮水们直接袭卷了泥泞的下城区,本就无序且落后的地带,在一瞬间便被吞没,数不清的异乡人被潮水卷积着,沉入黑暗。脆弱的建筑也应声崩塌,它们成片倒下,仿佛被激流冲刷的巨石,棱角被磨平,只剩光滑的镜面。码头已经变成了废墟,只剩下数不清的碎木,船只疯狂摇晃着,有的早已被数不清的大手抓挠着,拖入水中,还有的直接被涨起的潮水送至街头,横冲直撞。狂风泛起,它们卷积着所有被拉扯的事物,在空中形成巨大的龙卷,推进、摧毁,朝着城市内部继续前进。从没有人想过旧敦灵会遭遇如此残酷的气象,宛如末日的狂欢。【找到罗杰了吗?】加拉哈德的声音响起,他问询着。得益于【间隙】的力量,加拉哈德的声音很是清晰。“还没有,但他很快就会出现的,”华生说,“我知道他的目标在哪。”“我们只要在那里等他就好,他一定会去的。”【艾德伦呢?】加拉哈德担忧道,这座城市里徘徊的可不止罗杰这一头怪物,还有另一个名为艾德伦的邪异。眼下这一切似乎仅仅是罗杰一人的杰作,难以想象,当两者都在同时释放着侵蚀时,这座城市将遭遇何等的危机。“我不知道,他藏的很深,但我想,他会和罗杰一同出现,这便是他该做的,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华生思索了一阵,回应道。【好的,我知道了。】脑海里加拉哈德的声音消失了,华生则继续俯视着这座暴雨下的城市,张开手,仿佛要将它们牢牢攥在手心。……加拉哈德穿着雨衣,和慌乱的人群混在了一起,奔走在街头。在这里他能亲身地感受到宛如末日般的惊惧,脚下的积水已经快要漫上了膝盖,四周的建筑里也挤满了人,大家只能不断地奔跑,寻找着下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马嘶声不断,巡警们吹着警哨,可这声音被杂乱的尖叫轻易地盖过,局面一点点地超出他们的控制之中。加拉哈德觉得有些头疼,这大概是利用【间隙】通讯的副作用,手里则攥着圣银冠冕,他在考虑要不要戴上它。“那么我们该什么时候浮出水面?现在还不行吗?”加拉哈德自言自语着,不久后脑海里传来回响。【时机没到。】“那你在等待什么呢?”加拉哈德质问着,整个城市的盖革指数都在飙升,很快妖魔潮便将爆发,而这次范围是整座城市,他们只能疲于奔命。【等待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什么扳机?”【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加拉哈德深呼吸,只有华生知晓机械降神的全貌,她是真正处于故事之外的“局外人”。想明白一切后,加拉哈德也不多做疑问,只是简单地回应道。“我会按照计划行事,然后……我要保持静默了。”几秒后,平静的声音传来。【祝你凯旋,加拉哈德。】加拉哈德冷漠的脸上露出平淡的微笑,然后陷入彻底的冰冷,他戴上圣银冠冕,就此脑海里杂乱的声音被完全根除,只剩下一片绝对的寂静。他朝着雨幕的深处走去。华生的视野中,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光柱熄灭了,他们都纷纷戴上了圣银冠冕,断开了与华生的联系,也有更多的光柱缓慢移动着。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久,直到一抹惊红乍现,它显得是如此地突兀,充满着不详。“来了。”华生轻声道。人们躲在建筑之中,在冰冷的寒意下瑟瑟发抖,大人们抱怨着见鬼的天气,孩子们则被这可怖的异常吓的哭泣,母亲轻声安慰着孩子,为他讲述着安详的童话,父亲们顶住门窗,以免被狂风吹开。一切似乎都算那么糟,直到在某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心神上的轰鸣,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在他的灵魂深处,发出刺耳的哀鸣。大人们为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到后怕与困惑,孩子们则纷纷大哭了起来,或许是年幼的原因,他们总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混乱的幻觉在他们眼前闪现,一张又一张本该存在于噩梦中的脸庞来到了现实。就在这慌乱之际,有人看到了。那是一个孩子,他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就像死人一样,他抬起手指,指向窗外。大人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然后在一道雷光过后,他们看到了。窗外的雨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的水流中前进,在雷光的映衬下,它的身影狰狞,就像某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般。幻觉?还是说别的东西?没有人把它当做怪物,毕竟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怪物。对,这是常理的世界,并没有所谓的怪物。没有……所谓的、怪物。大人们这样坚定着,而后随着玻璃的碎裂,一同破碎的还有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冷风携带着冷雨涌入室内,刺骨的严寒中,所有人都嗅到了那浓重的血气,破裂的窗户后,狰狞的怪物似乎是在微笑,它张开了血盆大口,里面布满了密集的牙齿,遍布着口腔,一直蔓延至食道之内。恐惧,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强烈的情绪,此刻它在每个人的心神间迸发,短暂的平静后,哀嚎声响起。人们争先恐后地拥挤着,他们试着逃向更高的楼层,也有人怒目而视,朝着怪物丢起桌椅,试着阻挡它的前进。可这都是徒劳,一双强劲的臂膀深入了室内,上面存留着可以斩钢的利爪,带着摇曳的触肢,它发出如同孩童般哭泣的尖鸣。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祈祷,有人放弃了反抗,有人则在搏取一线生机。妖魔大吼着朝着人群扑来,只要利爪落地,便将卷起一片腥风血雨,可它的身影刚刚腾空,便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随后就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用力地扯出室内,丢回了雨雾之中。外面的雨势太大了,肉眼可以辨认的范围,大概也就三四米的样子,人们只能听到雨雾里传来的哀嚎,以及搅动着影子,随即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枪鸣。鲜血激起,将雨水染得浑浊,而后有更多的枪鸣响起,一同迸发的还有纷乱的火光。人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缓和着恐惧,他们听到了更多的哀嚎声,目睹着更多狰狞的身影在雨雾之中狂奔。同样的,也有另一批难以认知的身影冲进雨雾之中,两者似乎是在厮杀。“别怕。”母亲安慰着孩子,而她自己也颤抖个不停。目光看向雨雾之中,似乎那里正爆发着一场血腥的战争,但她们看不清,女人一时间感到一种极为古怪的情绪。她们与那邪异的怪物如此之近,只隔着雨雾,但又如此之远,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不久后窗外只剩下了雷雨声,似乎一切都结束了,有胆大的男人朝着破损的窗户处靠近,他看到了窗沿上的血迹,然后鼓足勇气将身体探了出去。旧敦灵的街头拥挤了起来,不知何时铁铸的身影遍布着这里,镇暴者一脚将妖魔的头颅踩碎,握持着武器,继续向前,大雨冲刷着它们的装甲,将其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只留下一道又一道致命的划痕。关键的要道之上,有更为熊壮的身影驻守,幽浮屠控制住了这片区域,大雨之下,它们就像冷漠的死神,收割着妖魔的生命。男人看到了,他跌跌撞撞地躲回了屋内,喃喃自语着。“行军。”“什么?”周围人问道,他们不清楚男人在说些什么,但也没有人有勇气去穿越雨雾。男人目光惊恐,声音沙哑地说道。“击溃恶魔的……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