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西瓦尔有些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本以为被罗杰逼入了绝路,可佚名们事先的设计在此刻起效,并且还有活着的佚名加入了战斗,可他只有一个人,身影显得是如此地单薄。逆模因爆炸结束了,这足以摧毁成片妖魔的力量,作用在罗杰的身上,也只是微微拖慢他的脚步而已,佚名向后退步,朝着指挥室靠近,同时仍旧不断地射击。接连的枪鸣响起,令罗杰终于感到了一阵痛楚,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甲胄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纹,大概是之前逆模因加上枪火的原因,它们集中落在了这一点,终于在这坚固的盔甲上留下痕迹,而随着这几发落下的子弹,甲胄彻底破裂,伤及了他的血肉。仅仅是擦伤而已,不……就连擦伤都算不上。子弹被强健的肌肉挤压,从破口处挤出,随后致密的硬质增殖,将损坏的位置再次包裹。罗杰看向前方,道路的尽头,佚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没有情绪一样。“九夏人。”罗杰轻声道,挥起长钉,一跃而至。佚名仿佛没有情绪一样,这扑面而来的死意根本没有妨碍到他,见枪击不再管用,他当即抽出镀有圣银的折刀。人体的速度抵达了极限,佚名勉强地躲过了来自怪物的斩击,长钉在他的身侧劈砍出巨大的疤痕,一旦落在身上,佚名会和其他士兵一样,被拦腰斩断。挥起折刀,这种狭窄近距离情况下,是佚名唯一能击中罗杰的机会。折刀凶狠地砍在了喉咙上,虽然有甲胄的阻挡,但在全力一击下,折刀仍切入了几分,有大抹的鲜血涌出。佚名试着用力,将罗杰的头颅完全砍断,但他做不到了,血肉迅速地增生,躯体的损伤根本影响不到罗杰太多。罗杰抓住了佚佚名挥刀的手,轻轻地按压,便能听到骨骼的碎裂声。没有丝毫的悬念,佚名的身影倒撞了出去,一直跌倒在珀西瓦尔身前,士兵们伸出手,将他拖入了指挥室。他的手臂歪扭,在与罗杰接触的一瞬间,巨力便将他的骨骼完全粉碎。“你不该出来的。”珀西瓦尔对着佚名说道,他完全可以躲起来,逃离这里的,现在暴露自己,只是在增加死亡人数。佚名没有应声,他满脸是血,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在一片血红中,能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瞳。他艰难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在耳旁画了几个圈,又在身前胡乱地挥舞起来,珀西瓦尔看不懂他的意思,可紧接着佚名将一个东西塞给了她。银白的冠冕。佚名又挥起了手,这时珀西瓦尔才意识到这是手语,可她根本看不懂这些,只能接过冠冕,但还没来得及戴起,罗杰的威胁再度靠近。她也没有多想,转过身扣动扳机,带着仅存的士兵们也开始进行最后的还击。珀西瓦尔很清楚,以破碎穹顶的防御力量根本无法阻止罗杰,自己能做的不是死战,而是想办法让更多人活下去。令净除机关高效运行的不是骑士长,也不是各个上位骑士,而是组成这个组织的庞大人员,他们是净除机关的中流砥柱,珀西瓦尔需要令这些人活下去,只要他们还活着,净除机关完全有能力在另一个地方迅速地搭建出另一个破碎穹顶。她要把罗杰拖在这里,至少让伤亡降到最低,至于之后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就交给亚瑟他们了,她已尽职。所有可以调用的武器都在朝着罗杰开火,纷乱的火光中,罗杰突进。金属的洪流根本没有能力阻挡他,耀眼的火光中,他挥起长钉,士兵们便如稻草般倒下,鲜血均匀地涂满了墙壁,血流成河。有些士兵尚未死去,但更多的金属贯穿了他的躯体,妄图连同他身后的罗杰一同贯穿。狰狞的面庞近在眼前,珀西瓦尔砸烂了开关,沉重的闸门落下,这将是最后一道防线。只听沉重的声响后,铁灰的大门将罗杰拦在门外,可根本不等喘息的时间,锐利的摩擦声响起,金属在哀鸣,它们被拉扯切割,露出火红的余边、断裂。汹涌的焰火透过了缝隙,血肉与骨骼在眼前炸裂,浸染了珀西瓦尔的衣衫,她拔出折刀,试着还击。金属在高温下崩塌,怪物带着燃烧的铁水高呼而至。折刀与长钉撞击在了一起,钢铁被轻易地击断,连带着巨力传导到珀西瓦尔的手中,沉重的力量令她没能握紧刀柄,与佚名一样,手腕传来剧痛,破碎的铁质纷飞,割伤了脸庞。珀西瓦尔倒撞了出去,断刀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碎裂出密布的裂痕。呼啸的风声响起,她提起仅有的力量前扑,躲过了疾驰而来的长钉,它击碎了身后的玻璃,冰冷的狂风涌进室内,驱散了些许的燥热,寒意浸透着仅存的意志。这都算不上是抵抗,只是无力的锤打。珀西瓦尔深呼吸,她看向前方,佚名狼狈地起身,他再度开火,打在罗杰身上溅起火星,罗杰则随意地挥出斩击,本就歪扭的胳膊直接断裂,断肢高高抛弃,砸在了一边。佚名似乎是死了,没有了声息。绝对的力量压制着所有人,这里便是罗杰的游乐场,他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庞大的绝望吞食着残存的生命,珀西瓦尔想不出还有什么胜算可言,身体传来剧烈的痛楚,她突然觉得在这里就此倒下也不错。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思绪中断了。远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事情,在珀西瓦尔的眼前上演。罗杰随意地提起一名尚未死去的士兵,他徒劳地反抗着,仅存的勇气被湮灭,他发出悲痛的哭声。可这都是无用之举,两人短暂地注视着,随后在士兵的眼眶里也卷起了同样的炽白,仿佛有烈火在他的躯体下升起。森冷的寒意在心中扩散,珀西瓦尔想起了洛伦佐对他们的警告。士兵的过往,他的记忆,他的灵魂……他所有的一切,都在罗杰的眼前逐一展现,毫无隐瞒。一点点地揉捏、粉碎。罗杰松开了士兵,士兵的身体仍有着活性,可他的意志早已支离破碎,就像垃圾般被随意丢弃着。胸膛微微起伏,他还活着,但已经死了。珀西瓦尔艰难地站起身,她察觉到了危机,比死亡更可怕的危机,颤抖地握紧拳头,而这时罗杰也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珀西瓦尔。“骑士长,珀西瓦尔。”罗杰念出了她的名字,与此同时,脑海里回忆起,士兵与珀西瓦尔所有有关的记忆。他露出令人胆寒的笑意。“所以这里是你们的核心吗?”罗杰看了看四周,然后望向了脚下,这座高塔的深处,“还有地下……”珀西瓦尔深呼吸,她慢步地靠向身后,站在破碎的玻璃下,身后便是无际的高空。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落入罗杰的手中,一旦被她捕获,自己脑内的记忆将被他完全察觉,净除机关的一切,来访的九夏人,死牢……自杀吗?这确实可以阻断罗杰对自己的探查,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真的能做到吗?这种近距离,手中没有有效的武器,更重要的是,珀西瓦尔猜自己早已处于罗杰的侵蚀下,他入侵自己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珀西瓦尔颤抖地问道。“你完全有能力杀了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为什么不这么做呢?”珀西瓦尔看到了什么,她缓慢地挪移着,“为什么要这样戏弄猎物呢?”“还是说,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证明?”珀西瓦尔的话语一顿,她好像找到罗杰如此这般的目的了。“对啊,是这样啊,你急着从我们的身上,找到所谓的劣性,以此来证明你想法的伟大吗?对,就是这样,你错误地牺牲了太多,为了继续这样的错误,不去否定自己,你只能盲目地相信,自我催眠着,试着找到那么一丝一毫的证据,证明着你的正确。”珀西瓦尔嘲笑道,她缓慢的挪移间,已经来到了控制台旁,她与罗杰间隔着升腾的焰火,干扰着视线。她只有一次机会,只有短暂的几秒钟。罗杰目光阴沉,他再一次地被凡人嘲笑着,珀西瓦尔为了寻求机会,则发出更多的嘲笑声。“不,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我为此付出的代价,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面对着什么……”罗杰喃喃自语着,突然间他不想再戏弄什么了,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按理说是这样的,他应该冷酷无情,但为了证明所谓的某种东西,他一次又一次的犯错……有时候罗杰都在怀疑自己,自己不该犯错的,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呢?还是说自己灵魂的深处,仍有着属于人的一部分,给予着“公平”的厮杀?希望……希望有那么一瞬间,找到所谓的机会,否定自己?罗杰不敢继续想下去了,眼瞳卷起怒火,虚无的意识撞向了珀西瓦尔。他会入侵珀西瓦尔的心智,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这一次没有那么顺利,他遇到了什么阻碍,被狠狠地弹开,但阻碍也在他的重击下布满裂痕。焰火散去,珀西瓦尔头戴着圣银的冠冕。这是佚名留给珀西瓦尔的,而它也成为了此刻的关键。能看到就在罗杰尝试入侵珀西瓦尔的同时,佚名艰难地再度爬起,他朝着珀西瓦尔做最后的手语。佚名用食指指向了珀西瓦尔,单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然后他挥起手,朝珀西瓦尔摆了摆,做完这一切,他从腰间拔出了短刀,狠狠地扑向罗杰。锐利的尖刀沿着盔甲的裂隙刺下,有淡淡的猩红溢出,罗杰转过一把扼住了佚名的头颅,炽白的风暴在眼中闪现。没有圣银的保护,佚名的大脑毫无遮掩,罗杰轻易地入侵了其中,可等待他的只有一片空白。佚名被复杂的逆模因机制包裹着,这份力量在庇护他们的同时,也在不断地侵害着他的们的存在,记忆会一点点地崩塌,直到最后大脑的“内存”完全被逆模因占据,只剩空白,而这便是所有佚名的末路。他的末路。空荡荡的脑海里除了几个命令外,什么也没有,在这诡诈的侵害下,他早在很多年便丧失了听觉的认知,以及语言的调用,除了铭刻进灵魂的信条外,什么也没有。佚名的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般,罗杰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他猛地看向珀西瓦尔。佚名为珀西瓦尔争取了到了些许的时间,珀西瓦尔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她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枪,在罗杰摧毁圣银的防御前,枪口顶在了自己的下颚。扣动扳机。预想的死亡没有到来,什么都没有发生。珀西瓦尔僵硬地睁开眼,呆滞地看着这一切,她松开手,手枪里没有子弹,他的主人在死前射光了所有的弹药。脑海里一片空白,珀西瓦尔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荒芜的一片,颤抖地迎接着罗杰的到来。一秒、两秒……短暂的几秒延迟后,远比枪鸣还要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轰鸣的噪声中,玻璃尽数碎裂,狂风尽数涌入,带着冷彻的雨滴。珀西瓦尔被冲击卷起,混乱中与杂物撞击着,直到停歇、倒下。呼吸,沉重地呼吸着,感受着死亡的寒意,体会着生命的欣喜。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变数可言了才对,模糊的视线里,熟悉的室内被燃烧的烈火与熔化的铁水覆盖,珀西瓦尔找不到罗杰的身影。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随后她听到了。刺耳的汽笛声从厚重的云层中传来,紧接有强光透过了烟雾,照在了珀西瓦尔的身上,她回过头,铁鲸突破了云雾的环绕,出现在了高塔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