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卷起人们的哀鸣,它们飘荡在棱冰湾的上空,反复回荡着,今夜仿佛神话里黄昏的前兆,生机勃勃的城市在烈火中不断地崩塌。站在高处能看到,两个身影在黑暗里急速地穿行着,一方追逐着另一方,一路推平了所有阻碍的事物。这样的追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在某一刻,焰火与爆炸平静了下来。洛伦佐穿上了那漆黑的鳞甲,它没有完全覆盖洛伦佐的身体,而是护住了要害处,以令洛伦佐在得到保护的同时,又不会被这甲胄限制了行动。硬质缠绕在洛伦佐的手上,歪歪扭扭地铸造出了一把细长的漆黑钉剑,它的做工十分粗糙,刃口并不锋利,就像一把顽固的手棍。洛伦佐不太在乎这些,在猎魔人的力量下,即使没有开刃,这东西依旧能轻易地砸断血肉,用来杀人的话,没必要讲究那么多。他警惕地看着四周,自交战后,疫医便一直在逃窜,洛伦佐一路追击居然弄丢了他的身影,但可以肯定的是疫医还在这附近,洛伦佐对于侵蚀无比灵敏,这能让他大致判断疫医的位置。漆黑的钉剑被插在了地上,这算是一种权能的延展性,洛伦佐之前便这样尝试过几次,比如令硬质覆盖在武器上,直到现在,不需要依据武器,也能独立构成。虽然有些粗糙,但还算够用。这才是权能真正的样子。突然间洛伦佐想到这样的事,在秘血高度沸腾的情况下,洛伦佐支配的力量都显得要更加强大,就比如刚刚自己引起的爆燃……或许猎魔人曾经使用的,都是被阉割后的权能,如今洛伦佐所启用的,才是它们真正的面目,在缚银之栓等种种束缚下,少有猎魔人能像洛伦佐这样,进行临界突破,令秘血长时间保持沸腾。不……不应该说是权能,所谓的“权能”,只是福音教会用来描述,当凡人得到“升华”后所展现的特质而已。洛伦佐这不是掌握了权能的全部,而是他在不断的升华,因此也获得了更多的力量。疫医也是如此,权能·亚纳尔一直以来都是一种被动的权能,它能治愈肉体,到达近乎不死的姿态,可在刚刚的交战中,红色的丝线化作了血红的荆棘,如果不是洛伦佐掌握着复数的权能,说不定真的会被疫医得手。“那么你在哪呢?疫医。”洛伦佐仔细地感受着侵蚀的波动,在他的死亡名单里,疫医也算是排得上号,这个疯狂的学者必须得到制裁。……“果然,学者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实验室里啊……”疫医低声呢喃着,此刻他正倒在冰冷的废墟之中,数不清的乱石砸在了他的身体上,好在这暂时要不了他的命。伤势看似恐怖,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在疫医漫长的手术中,他已经将自己变成了近似妖魔的怪物,在接触到劳伦斯后,他在“进化”的路途上再进一步。血液仿佛都有了自主的意识般,它们缓慢地流淌着,逆流回疫医的身体里,红色的丝线悄声缝合着,一点点地治愈着身体。为了不被洛伦佐发现,疫医压低了呼吸,就连身体里秘血的强度也骤降了几分,这导致他的自愈缓慢了不少,但能恢复多少算多少。洛伦佐可不是劳伦斯,疫医与其是完全对立的,他可不会在杀自己时放水。那么……臣服呢?疫医脑子里确实有着洛伦佐可能需要的知识,哪怕他不需要,永动之泵也会用得上,如果交出这些的话,他或许会让自己活下去……活下去,这很容易的,在自己漫长的生命里,这样的诡诈又不是第一次了。是啊,是啊,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强敌,但最后都是自己活了下来。对,就是这样……甚至不需要完全投降,只要拖足够的时间,只要能拖到……思绪逐渐疯狂,平静的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狂笑。疫医想要以诡诈的投降来麻痹洛伦佐,但他的行动却与自己的意图完全相反,红丝将裂开的血肉缝合,尖锐的骨质破开衣服。废墟因疫医的复苏而颤抖,冷却的秘血也再度沸腾了起来,将压抑的侵蚀扩散。疫医做不到,哪怕根本打不过洛伦佐,他也不愿这么做,那是属于他的真理,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取得,他不会和任何人分享,任何人!对真理的贪婪与秘血带来的侵蚀交叠在了一起,令疫医沉静的意志也陷入了疯狂。作为回应,几乎是在疫医暴露的一瞬间,滚烫的烈日便出现在了废墟的上空,洛伦佐的身影在半空中反转,随即朝着乱石刺出了黑剑。权能·米迦勒。这一次洛伦佐披挂着甲胄,燃烧之令的强度被发挥至了极限,在触发的瞬间便崩溃了,它不仅在燃烧着周围的物质,也将洛伦佐与其一同点燃。温彻斯特木质的手柄开始燃烧,连同携带的剩余弹药也引发了殉爆,可比起洛伦佐所引发的,这些反而不怎么起眼。灼白的辉光一闪而过,顷刻间废墟被蒸发成了一个烧焦的空洞,狰狞的血肉在中心顽强地生长着。“你确实很强,但这样的招数,你还能使用几次呢?霍尔莫斯先生。”声音沙哑,疫医已经变成了一团冒着热气的诡异血肉,骨骼增生又断裂,缠绕上肌肉纤维,又被烈火灼烧殆尽。这是真实的痛楚,但疫医就像感受不到一样,他被杀死,紧接着又复活,锋利的尖爪剔掉那些烧焦的血肉,激起一阵血雾。疫医的状态糟糕极了,但他还死不了,权能·亚纳尔被完全激发,他的血肉疯狂增殖着,躯体畸变,完全失去了人形,骨骼重构,细长的尾巴用力地摇晃着,化身为兽型的妖魔。洛伦佐没有说话,但身上脱落的鳞甲表明了他此刻的状态,甲胄确实能有效地在爆燃中保护他,但它无法完全地抵御住所有的伤害。炽热的白气从洛伦佐的身体上升起,在这种消耗战下,洛伦佐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耗死疫医。“我没必要杀了你,疫医。”洛伦佐突然说道。“怎么,求和?这可不行,真理只属于我一个人。”疫医一怔,但直接拒绝了,这么看来洛伦佐也不算上强大的令人绝望,疫医还是有着一战之力,可紧接着,他便为自己这种天真的想法感到了后悔。战斗中,洛伦佐一直没有展现他那真正的力量。“我没必要杀了你,我只要入侵你就好了。”这才是洛伦佐的目的,就像当初劳伦斯教他的那样,永远不要让别人猜到你的意图。洛伦佐之所以这样不惜代价,接连重创疫医,就是为了消耗疫医的力量,让他不得不调动力量,使侵蚀干扰着他,当疫医的意志开始动摇时,便是洛伦佐入侵他【间隙】的时刻。越过躯壳的保护,从精神层面彻底杀死疫医。洛伦佐抬起手,试着摘下戴在头上的圣银冠冕,它被保护的很好,接连的高温都未能侵袭到它。他还记得华生对自己的警告,可在知晓弗洛基与缄默者有关后,洛伦佐倒觉得没必要再坚守这一点了,从现有的情报可以模糊地推测出,这次寂海之行注定会与缄默者扯上关系,倒不如主动去面对他们。至于会发生什么?除了死亡,洛伦佐想不到什么更糟糕的事了,而他并不畏惧死亡。冠冕微微脱离头部,就像揭开古老的封印一般,海潮般的侵袭以洛伦佐为原点扩散着,无形无质,可疫医能明确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罪恶狰狞的力量重击着他的神智,他绷紧了身体。“你赢了,霍尔莫斯先生。”疫医开始后退,与其同时,四周响起了野兽们的喘息声。“但好在我也没有傻到直接过来送死。”话语刚落,疫医原地弹起,野兽形态下的他四肢着地,速度飞快,直接当着洛伦佐的面逃了起来,几个呼吸间,便拉开了极大的距离。可这没有用,疫医无法短时间内逃离洛伦佐的侵蚀范围,因此四周的喘息声清晰了起来。一头又一头的妖魔走出了黑暗,它们的姿态与疫医相似,但不同的是,洛伦佐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只是单纯的野兽,没有丝毫的意志可言。狰狞的躯体上还打着钢钉与金属骨架,在海上的无聊时间里,疫医为这些实验的失败品穿上了铠甲,佩戴上了武器。洛伦佐如果【间隙】入侵疫医,势必会遭到这些妖魔的攻击,可如果杀掉这些妖魔后,洛伦佐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搜寻到疫医。他没有犹豫,致密的甲胄层层覆盖在了洛伦佐的身上,将他包裹成了漆黑的铁骑。洛伦佐要在被妖魔杀死前,在【间隙】里摧毁疫医,眼底的炽白升腾着,就在彻底暴怒释放之时,棱冰湾的码头上,轰鸣的爆炸打断了洛伦佐的思绪。又一发熔铸之矛升入了夜空,轰然炸裂,它不仅映亮狼藉的棱冰湾,也映亮了从海面尽头而来的铁甲船们。警告的汽笛声响起,向着棱冰湾昭示着它们的到来。……棱冰湾外的海面上,疫医的船队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血鲨号首先突破了阴影的笼罩,船体微微侧倾,几小时前,疫医上岸时,它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下一秒炮火轰鸣,与它一同开火的还有后方的数艘铁甲船。铁甲船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命中率,而是以大规模集火来压制码头。数不清的弹丸凶狠地砸下,木质结构被轻易地摧毁,冻土凹陷其间飘荡着刺鼻的火药味,将每个人都拖入血腥的战场。。顷刻间棱冰湾的码头便被轰成了一片废墟,大部分停靠的船只直接被砸成了两端,沉入海里,但攻势哪怕如此凶猛,停靠在其中的晨辉挺进号也没有倒下,坚韧的装甲能让它承受更多次的攻击。落入甲板上的弹丸没有造成太大的杀伤,但掀起的冲击则将诺塔尔吹翻,当他爬起来时,裹在身上的大衣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此刻他只穿着一条内裤,在指挥室内怒吼着。“反击!反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疫医的船队完成了一次奇袭,将晨辉挺进号堵死在了棱冰湾中,海博德艰难地爬了起来,爆炸的残片割伤了他的身体,好在他扑救及时,塞琉与蓝翡翠倒没受多少伤,只是撞在地上时,头也磕在了地上,青一块紫一块。……“维京诸国内部的防御由各个领主自治,可领地之间规则的不同,便有了很多漏洞,在国王没有下达命令前,他们无法统一指挥,而群岛十分庞大,我恰好熟悉一些秘密航道前进,通过它,我们能避开海上的警戒。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因为我是海盗,如果没有这些秘密航道,我早就被送上处刑台了。”逃亡中,疫医的脑海里响起了之前泽欧的话语。“我们可以为你们领航,我们借着夜幕前进,以维京诸国的技术水平,没有人能观测到我们的到来。”疫医靠着泽欧的领航,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棱冰湾,本来他的计划和洛伦佐的也差不多,偷偷潜入,然后抓走弗洛基,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在这里和洛伦佐撞到了一起,还被他抢得了先手。好在他终于拖到了这个时候,当疫医长时间没有返回时,船队便会走出黑暗,进攻棱冰湾,疫医没想过什么战术类的东西,反正他只是个学者医生而已,这种事情他想不明白,疫医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有骚乱,他便能在危险之中,找到生机。比如现在。至于进攻棱冰湾之后会发生什么,疫医根本没有想那些,从出发时,他便对自己的生还不抱太大的希望,哪怕他肉体近乎不死。这么想着,突然疫医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被极致的黑暗所包裹,直到一把钉剑斩破黑暗,连同窥视黑暗的眼眸也一同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