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铁甲船破开风浪前进着,它循着光源前进,但没有靠的太近,而是沿着边缘缓缓驶过,试着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便是维京诸国吗?还真冷啊。”鸟嘴面具下响起沉闷的声音,随后有白色的热气从滤嘴中释放。经过长久的航行,疫医也终于抵达了维京诸国,但他没有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内,而是借着夜幕偷偷潜入。这是个观测手段极为有限的时代,在这落后的维京诸国中,维京人对于大海的把控很是松垮,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了这些铁甲船的到来。疫医需要让自己藏的隐秘些,毕竟他这次行动可没有跟维京诸国打过招呼,而且这些船只都是来自高卢纳洛,还携带着大量的武器。在维京诸国看来,与其说这是一支探险队,倒不如说是一支秘密船队,疫医现在完全有能力带着这些武器奇袭伟伦尔特,至于奇袭之后……之后他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无论多么贫瘠与落后,这里好歹也是维京诸国,以这点力量试着撼动一个国家,怎么想也有些太可笑了。疫医收起了所有的胡思乱想,只想安然无恙地越过这里,抵达这维京诸国之后的海域。“也就是说,你们称呼那里为寂海?”疫医向着身后的黑暗发问道。“寂海的尽头便是诸神的居所,亡魂们的圣殿,”疫医的声音兴奋至极,“你有去过那里吗?究竟是副什么样子。”“我怎么会去过,那是片被诅咒的海域,神的领域,凡人怎么可以僭越呢?”黑暗里响起声音,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带着微微的嘶哑。“哦?那你口中的弗洛基又是怎么回事?你说他是维京诸国中对于寂海最为了解的家伙,他不仅深入了寂海,还活着回来了。”疫医和黑暗中的家伙聊了起来,他靠在栏杆旁,仰起头看向夜空。繁星黯淡,万物都失去了其原有的光泽,变成灰白冰冷的世界。“造船人弗洛基,他是个怪胎,一个异类,他确实探索了寂海,也确实活着回来了,有人说他掌握了寂海的某种规律,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便可以从其中归来。”黑暗中的男人继续回答着,他的声音显得很艰难,每一句话仿佛都用尽了他的力气。“代价?”“准确说是祭品,献给诸神的祭品。”乌云散去,有黯淡的星光落了下来,勉强地照亮了漆黑的海面,也微微照亮了黑暗中的东西。轮椅上瘫痪着一个男人,但比起“人”,他此刻更像是一具尸体,干枯腐朽的的身体深深地陷于座椅中,仿佛与其融为了一体。躯体多处都绑着染血的绑带,将被烈火灼伤的皮肤全部掩盖住,为了让他活下来,疫医还为其做了截肢手术,将被碳化的手臂从身体上切除,仅存的手臂上挂着输液线,一直连接到上方的支架,能看到其中挂满了血袋与药液。“将血与肉献给诸神……”泽欧的声音嘶哑,他吸入了高温的气体,瞬间的热量摧毁了他的喉咙,因此疫医不得不在切开他的喉咙,撑起粘连的呼吸道。最为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在微微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囊之下行走,仿佛是游蛇般的生物,它们缠绕着血肉之躯。“神神叨叨的,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神,哪怕真的有,也只是我们尚不理解的生物而已。”疫医推起轮椅,带着泽欧在甲板上闲逛了起来。救泽欧一命确实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这个维京人不仅撑过了疫医的手术,还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情报。疫医一路向北,主要目的是出自他的推断,他怀疑这北方有着什么东西,而在泽欧的讲述里,关于寂海的传说再度证实了疫医的猜测。“弗洛基……看样子我说什么也得去棱冰湾一趟了。”疫医有些苦恼,看了看远处海面上漆黑的剪影们。跟随他的这些铁甲船,虽然不携带任何和高卢纳洛有关的图标,可这么一批装备精良的铁甲船出现在维京诸国之中,怎么想都会引人警惕,更不要说出现在棱冰湾了。再加上如今这个局势,疫医只觉得一阵头疼,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清楚弗洛基会不会配合自己的工作。疫医需要弗洛基作为领航员,从泽欧的口中可以确认,他是如今最了解寂海情况的维京人了。“不过你的意志力还真强了,就这么想活下去吗?”疫医低下头,端详着泽欧这凄惨扭曲的身姿,为了救活他,疫医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泽欧内脏器官都在衰竭,为了将他从死亡拖回,疫医对他使用了改造的手术。现在泽欧的身体正使用着来自妖魔的器官,他的血液内混有了劣化的秘血,在极致的求生欲下,泽欧保证了理智的存续,在这畸形的身体里,主宰他的是人类的意志。泽欧艰难地张了张口,话语里带着腥臭的血气。“我不畏惧死亡,只是怕无法英勇的死去。”“也是,淹死可算不上什么英勇。”疫医说着伸出了手,慢慢地扒开泽欧胸口的衣物,露出了布满手术疤痕的胸口,在其中有着一个很显眼的纹身,一开始疫医就注意到它了。一道漆黑的十字。“我见过这个标志。”在他度过的漫长岁月里,疫医亲眼见证了很多事物的出现与死去,他曾经和劳伦斯聊过这些。疫医曾经亲自踏上了光辉战争的战场,在硝烟弥漫之中作为一个战地军医进行着研究,也在更远的年代里作为旅者,见证着福音教会的壮大与衰落。他活了很久,经过数不清的手术,将自己改造成了如今非人般的存在。在这么多的经历中,疫医也遇到了很多未解的难题,其中最令他感到有趣的便是这个黑十字了。“万物终末……”疫医轻声道,随即盯着泽欧浑浊的眼睛。“你是终末结社的成员?”在疫医的记忆里,这是个十分有趣的团体,他们追求的是绝对的死亡,将世界归于静谧之中,疫医曾想研究一下他们,但每次当疫医找到他们时,有都只是满地的尸体。按照疫医所了解的知识,在他看来生存是生物的本能,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都会为了生存而努力,哪怕失去自我意识,也会本能地挣扎着。就像眼前的泽欧,他那时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可依旧他挣扎着,渴望着生命的光辉。这是铭刻进灵魂中的铁律,但终末结社却要违背这铁律,走向绝对的死亡。难道说他们真的相信死后有什么吗?疫医可不相信这些,但他想到了升格的尽头,思绪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存在即合理,哪怕是终末结社,花言巧语无法令人们放弃本能的铁律,从而步入死亡,疫医猜或许死亡之后真的会有什么?还是说一个谎言。“有趣,所以说你并不是想活下去,而是想换一个可以达成目的的死法吗?”疫医分析着泽欧的心理,不禁为这个家伙的想法感到有趣。“这个目的很重要,重要到为了这样死去,你会拼尽一切地活下来……这怎么听起来有些绕呢,”疫医笑了笑,“所以说,在你们终末结社的眼中,死后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呢?”泽欧沉默,他没有回答。锋利的骨质尖刺破开了手套,锐利的尖角轻轻地按压在了泽欧的心脏上。“回答我,不然你就要这么窝囊地死掉了。”泽欧怒视着疫医,可他什么也做不到,疫医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死穴。没错,泽欧很害怕,他害怕死在这里,他渴望的是英勇的战死,只有那样他的灵魂才会有真正的归所。“英灵殿。”泽欧说。“英灵殿?就这样?”疫医乐了,怎么也没想到驱使泽欧的居然是这种可笑的信仰,对于奥丁神的信仰,这些维京人都是这副样子,渴望着战死,魂归英灵殿……等一等……疫医盯着泽欧的眼睛,他那浑浊的目光逐渐清晰了起来,带着明朗的意志,无比坚定。泽欧发自内心地相信着这些,极端到为了他所信奉的这些,甘愿以这扭曲的姿态活下去,直到再次赴死。“我收回我的嘲笑,也就是说……英灵殿是真实的,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真的存在一处英灵殿,收纳着所有战士的灵魂,对吗?”就像福音教会的信仰一样,神或许是真的存在,但那个东西究竟是神,还是恶魔,没有人知道。英灵殿也是如此,或许它并非某个虚幻的词汇,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因信仰的憧憬而扭曲成了诡异的模样。“所以……它是在寂海的尽头吗?”疫医轻轻地捧起泽欧的脸,发问道。福音教会的起源,英尔维格的崛起之力,终末结社所追求的居所,所有的目标都重叠在了一起,在那片寂静大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