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桦问道:“有什么事吗?”杨李氏道:“菁儿最近总闹着要出去玩,我想着老爷若是有时间,我们陪着菁儿一起出去踏青吧。”安桦心中一定,终于来了。安桦道:“陪你和菁儿踏青,我就算没有时间也要挪出时间来。我们去哪里踏青,你想好了吗?”杨李氏果不其然的道:“就去县城外的梨花村吧,听闻梨花村的梨花开了,正是适合踏青的时候。”梨花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村子附近有不少梨树,每当春天梨花盛开时,美不胜收。安桦没有避开梨花村的意思,青阳县只是一个小县城,风景独特优美的地方并不多,既然杨李氏想看梨花,那就去看梨花好了。他还不至于为了避开一个小小的王甄,就让杨李氏扫兴。“好,我后天给那些小子们放假,我们后天就去梨花村踏青。”梨花的花期只有二十来天,既然决定要去踏青看梨花,安桦和杨李氏的准备工作就做得很快。在安桦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之后,他就让管家赶着马车,送他们一家人前往梨花村。梨花村的村民并没有刻意去栽种梨树,村子周围的梨树都是一些野生的,或者是一些想要在九月时多收获一些梨子的村民把山上野梨树移栽过来的,渐渐的形成了一些规模,才在三月梨花盛开时有几分美丽景色。但跟京城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精心栽种的花园相比,就差得远了。以前见过世面的杨李氏对梨花村这乡下景色自然感觉平平,看着路边有些稀稀拉拉的梨树上开得正美的梨花,只评了一句:“倒是有些野趣。”年幼的杨菁一直被拘在家中,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扒拉在车窗上伸着小脑袋看着外面的景色,指着梨树咿咿呀呀的喊道:“花花,花花!”杨李氏含笑着抱住她软软的小身子:“是呀,花花,那叫梨花。”杨菁跟着学舌道:“梨花!”安桦看着母女俩温馨相处的一幕,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到了适合野炊的地方,安桦他们下了马车,带来的下人们主动把野炊所用的工具都从马车上搬下来,跟着一起来的厨子已经开始处理食材了。出来郊游,哪能少得了野炊呢?安桦从马车里拿出两只风筝,一只是燕子风筝,一只是老鹰风筝,对杨李氏和杨菁母女俩扬起笑容,道:“我带你们去放风筝。”杨菁拍着小手,激动的道:“放风筝,我要我的小燕子。”安桦笑吟吟的把燕子风筝递给杨菁,让她用小手拿着自己的小一号燕子风筝:“这是菁儿的小燕子。”他又把手里的老鹰风筝递给杨李氏,含笑道:“这是夫人的风筝。”杨李氏接过风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老爷,我不会放风筝,要不你和菁儿一起玩儿吧,妾身就在旁边看着你们玩儿。”安桦道:“哪有我们玩,把你撇到一边的?一家人出来,当然要一起玩。你不会,我教你啊。”他拉着杨李氏和兴致勃勃的杨菁一起往平坦的空地上走去,辨别一下风向,安桦就教母女俩开始放风筝。杨菁年龄小,活泼开朗,拽着风筝线跑得十分欢快,银铃般的笑声回荡着,小燕子风筝很快就在春风中飞上了半空中。杨李氏从小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走路裙摆都不动的,要她跑起来放风筝,真叫她为难。安桦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抓着风筝线,带着她迎着风小跑了起来。杨李氏慌张的提着裙摆跟着他小跑起来,身后的风筝渐渐的升高,当她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时,就看见安桦面带微笑的把那一卷风筝线塞到她手中,道:“夫人你看,这不就放起来了吗?”杨李氏顺着风筝线看过去,只见空中一只威风凛凛的老鹰风筝正在翱翔着,老鹰旁边还有一只娇小可爱的小燕子,时不时两只风筝互相碰一下,又立马分开。安桦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握着她的手,帮她放风筝线:“你就像这样,时不时的扯动着风筝线,若是感觉线松了就收一点,感觉线紧绷着就放一些,慢慢的风筝就越来越高了。”杨李氏被安桦握着手,手把手教着怎么放风筝,她看着经过自己手放出去的风筝线,在她手中掌控着的老鹰风筝越飞越高,逐渐变成看不清全貌的一道轮廓,她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但还是喜悦与激动更多。放风筝是很有趣的,本来说不会玩也不想玩的杨李氏在学会怎么放风筝后,就有些舍不得放手了。在风力变小了一些,安桦看厨子那边已经开始做烧烤了,就对杨李氏和杨菁说道:“歇一歇吧,过来吃点东西。”杨李氏还紧盯着自己的老鹰风筝,头也不回的对安桦道:“你和菁儿先吃吧,我等会儿再吃。”杨菁拖着自己在地上翻滚着的小燕子风筝跑了过来,她扔掉手中的风筝线,耸着小鼻子来到烧烤架前,看着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串,馋得直咽口水:“爹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了?”安桦看向厨子,厨子马上把几串已经烤好的烤串放在一个盘子里,端给安桦:“老爷,这些已经烤好了。”安桦看了一眼烤串的竹签,担心竹签伤着孩子,就把烤串上的肉块都撸下来放入小碗中,递给杨菁自己吃。剩下两串,被安桦拿在手中,走向杨李氏。他把其中一串喷香扑鼻的烤串递到杨李氏的嘴边:“夫人既然腾不开手,那么为夫来喂你吃吧。”杨李氏脸颊泛红,嗔道:“你自己吃吧。”她把手中的风筝线递给身后的丫鬟拿着,自己提着裙摆朝厨子走去。她吃烤肉当然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夹着吃,她的礼仪教养让她不好意思拿着一根烤串直接撸串,会弄花妆容,还会沾上满嘴的油渍。安桦看着杨李氏优雅的吃着小块的烤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烤串,无奈一笑:“这样吃烤串是没有灵魂的。”他有些怀念自己曾经去一些现代小世界里游历的日子了,烧烤游戏和肥宅快乐水,真是让人怀念啊。下一个世界一定要挑一个现代世界。王甄在吃完午饭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出了家门。他很清楚的记得,就是今日,他上辈子就是在今天下午去村口玩儿,他会遇到带着妻女来梨花村踏青的杨先生。王甄不敢早也不敢晚,严格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点,前往村口。他果然在村口看见了那个在村口地面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的王秀。他上辈子会引起杨先生的注意,被发现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因为这一天,王五叔的儿子王秀在村口练字背书,他好奇之下走近,看着王秀背书默写,然后听了一遍就记了下来,大声背诵了出来。他年纪小小却能背诵一篇文章,引起了王秀的震惊和路过的杨先生的好奇。杨先生走过来一问,得知他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居然只是听了王秀背诵一遍,自己就会背了,顿时对他惊为天人,考较他之后,就亲自去他家里跟他长辈沟通好,把他从梨花村带回杨家,资助他读书科举。今日,王甄很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王秀蹲在村口树荫下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去。王秀是王五叔的儿子,王五叔很想考科举,考秀才,可惜他没那个本事,连童生都没考上,因此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他给儿子取名为王秀,就是秀才的秀,他希望自己儿子能圆他的梦,考上秀才。王秀在梨花村接受教育最多的孩子,王五叔给王秀启蒙之后,就把王秀送到县城里一个秀才的私塾里去读书,每年的束脩都是一笔高额支出。王五叔对王秀要求非常严格,经常考他背书。王秀有一篇文章没有背下来,不敢回家面对自己父亲,所以才躲在村口树荫下用树枝做笔,在泥土地上默写背诵。王甄悄悄走近之后,竖起耳朵偷听着王秀背诵的内容。他听得很艰难,因为他失去了上辈子的所有知识,一切都只能重新学,也就是说他现在目不识丁,根本听不懂王秀背诵的内容。他再偷看王秀在地面上默写的内容,也是一个字不认识,这种无力的文盲感让他很不舒服。好在他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好记性还在,王甄很快就通过王秀的口述背下了这一篇文章。王甄看了一眼村口的那条路,东看看西看看,也没看见本应该从这条路路过的杨家马车。这让本来想在王秀面前大声背诵刚才那篇文章好好炫耀一下的王甄有些卡壳了,杨先生这个观众不在,他表演给谁看?那么还是等等吧,等杨家马车过来了,他再背诵。王甄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黄昏时分,王秀都回家去了,他才看见那辆杨家马车从这条路上行驶过来。早已经等得焦心不已又不耐烦的王甄顿时精神了起来,他估计了一下杨家马车的距离,然后开始大声背诵起他唯一会背诵的这一片文章。王甄背得超大声。然后他就看见杨家马车慢悠悠的从他面前缓缓驶过,车窗帘子忽然被人掀开,露出杨先生的脸。王甄发现杨先生朝自己看过来,顿时更加精神的背诵起来。但本该下马车过来询问他问题的杨先生却没有下马车,而是扭头对身边的妻子说道:“是一个曾经见过的孩子,想来他是已经找到合适的私塾读书了,此时正在背书。”然后杨先生就放下了车窗帘子,马车继续行驶不停。王甄顿时惊呆了,书也背不下去了。他朝马车追了过去:“等等我!等等!”他的小短腿又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马匹拉的马车呢?车夫听见了后面王甄追赶的声音,低声询问了安桦一句,安桦只道:“不用管,回府。”王甄气喘吁吁的追了好长一段路,却与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他只能停下脚步,看着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王甄瘫软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他后悔极了,他就不该擅自在去年主动去县城杨氏私塾找杨先生的。如果他没有去找杨先生,那么今天杨先生就不会认出他,更不会误以为他已经在上学堂了,站在那里只是正常的背书。只要杨先生肯下马车来问一问,肯定就会知道他是一个还没启蒙就能过耳不忘的神童天才,肯定会对他惊为天人,收他为弟子的。然而现在一切都完了。王甄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去。他一下午不着家的在外面玩,什么也没干,让王老太对他很不满,生气的道:“六蛋,你今天溜出去玩没有干活,你的活是五蛋替你干的,明天你得双倍补回来,听见没有?”王甄随口应了一声,敷衍至极,压根没往心里去。他现在满心想着都是该怎么想办法让杨先生认识到自己的天才之处,如上辈子那般收他为弟子,助他青云直上。王甄爹下地干完活回来了,已经许久没主动理会过他的王甄忽然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眼底充满了愤怒与不满。他想起来了,都是他爹带他去的县城。本来他去年一个五岁小孩子根本没法去县城的,都怪他爹,他只是说了几句他爹居然就同意带他去县城了。带他去了县城也不知道看好他,居然放任他到处乱跑,也不怕他被拐子拐走卖了。王甄是不会怪自己的,他只会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所以在王甄心里,他觉得这都得怪自己亲爹,如果不是他爹,他就没法去县城了,如果不是他爹没看好他,他根本不会有机会溜到杨氏私塾门外见到安桦。王甄心里一肚子气,很想发泄出来,想把自己爹狠狠的骂一顿,让他知道自己害得他错过了改变人生的机会!但他不敢。王甄看着自己爹那比自己腰还粗壮的手臂和大腿,想到他爹揍他屁股时那狠狠的力道,他终究没敢闹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闹起来很可能也是被自己亲爹用蒲扇般的巴掌打他的屁股为结局,他根本打不赢他这个野兽般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