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由她来伺候孤。”
云霏霏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陆骁慢条斯理地接上话:“沐浴更衣。”
这断句的方式实在太引人遐想,也太考验心脏。
云霏霏脑中一片空白。
魏行与宁姑姑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剧烈翻腾。
语出惊人的太子殿下则已经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进到寝间。
魏行率先从震惊中回神,见云霏霏还呆在原地,冲她使眼色,低声催促:“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进去!”
云霏霏看了宁姑姑一眼。
“去吧,”宁姑姑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透着警告,“进去伺候太子殿下。”
“记好自己的身分。”
云霏霏神情严肃的点点头,踩着小碎步跟了进去。
宁姑姑这时才沉下脸色,眉峰紧紧蹙起,低声问魏行:“殿下这是怎么了?”
“咱家也不知道,”魏行看着云霏霏纤细柔弱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殿下再过一两年就要及冠,也的确该有个可心的身边人了。”
“殿下如果要真可心的人服侍,为何他要拒绝皇后娘娘送来的那些人,也不愿意接受司寝女官的教导?”
太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十九,东宫却连个侍妾都没有,朝中私下议论纷纷,皇后娘娘为此操碎了心,特地精挑细选了好几个貌美宫女,想往太子床上送,好遏止朝臣们的议论,却都徒劳无功。
“谁知道呢。”魏行又恢复平日那副让人摸不透的笑眯眯模样,“可能当时不想,现在又想了。”
“你是说殿下这是动了凡心?”宁姑姑表情古怪。
魏行不置可否的笑笑,冲着跟在李贵身后的小太监们叮咛道:“手脚都轻些,别闹出动静。”
最重要的是,不可吓到里头那位新来的小宫女。
魏行不到十岁就跟在陆骁身边伺候,陆骁脾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太子为了堵那些言官的嘴,虽然有贴身大宫女,却从来不让近身伺候,日常一应事务其实都是魏行在打理,这件事除了魏行之外,无人知晓,就连宁姑姑也是。
他嘴上说不知道,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太子肯定对这个叫云画的小宫女动了心,否则不会只看过一眼,就将人要到身边,还让她近身伺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要是不小心把人吓着了,定会惹得太子不痛快。
提着一桶桶热水的小太监们在魏行的指挥下鱼贯而入。
听到后头传来的脚步声,云霏霏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她将背脊挺得更直,继续往前走。
她不能自乱阵脚。
如今她名义上虽然只是掌灯宫女,但宁姑姑和李贵都说了,她还得伺候太子生活起居。
伺候太子更衣沐浴,本来就是贴身宫女该做的事。
她不该这么大惊小怪。
……但是李贵和宁姑姑明明告诉她,太子不喜宫女近身,沐浴一事都是魏公公在伺候的。
云霏霏瞬间纠结起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无任何僭越之心,却也知道旁人都是如何看待自己。
媚骨天成,祸水尤物,娇媚勾人的狐媚子。
因为阿娘长得仙姿佚貌,所以哪怕阿娘痴傻如稚子,明明是被爹爹哄骗为外室,旁人却都只怪阿娘生得太过娇媚,才会勾得光风霁月的爹爹犯下错事。
也因为阿娘当过外室,她又承袭了阿娘的美貌,所以从小到大,哪怕有些事她根本没做过,错的也永远都是她,众人从来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难不成太子殿下也是这么看她?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还头一天就让她近身伺候,故意试探她,等着她露出马脚?
云霏霏早就习惯被人误解,对于宁姑姑的再三警告或是太子的试探,她都不意外,也能理解,她相信只要自己安守本分,不管是太子或是其他人,都很快就会对她刮目相看。
提着热水的小太监们井然有序地进到净室,将白烟滚滚的热水,哗啦啦地倒进足以容纳两三人的大浴桶里。
云霏霏按着白天里宁姑姑的教导,来到陆骁面前。
陆骁正大马金刀的坐在罗汉榻上看书卷。
“殿下,热水已经备好,请让奴婢伺候您更衣。”
云霏霏其实进来得有些迟了,陆骁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只淡淡的嗯了声,起身进到屏风后。
她安静的跟了上去。
陆骁站定,背对着她,神色自然地张开双臂,等着她服侍。
云霏霏深吸一口气,垂眸上前,轻手轻脚地为他更衣。
她其实不曾这般近身伺候过人,哪怕在掖庭局时就学习过如何替贵人们更衣,但实际上手时依然有些绑手绑脚。
按理说,她得先替太子取下玉冠,再拿起木梳为他梳理那头乌发,之后才是更衣,褪|去所有衣物,然而陆骁实在太高了,即便她已经踮起脚尖,也只是堪堪摸到他高高束在脑后的玉冠,还险些摔到陆骁背上。
云霏霏还是头一次这般窘迫。
她原本以为李之已经是她见过最高的人,没想到陆骁比李之还要高上许多。
陆骁怎么就长得这么高呢?
要是真摔到陆骁身上,那就是投怀送抱,她肯定会步上前任掌灯宫女的后尘,被拖出去当众笞杖,再扔到浣衣局。
云霏霏心有余悸的稳住身子,退后一步,天生细软的嗓音磕磕巴巴:“殿下,您太、太高了,请恕奴婢先去取个凳──”
话还没说,陆骁就放下手臂,转过身,垂眸看她。
云霏霏一下就噤了声。
即便陆骁目光不像昨夜那般冰冷慑人,但光是两人身高所带来的差距,就足已形成巨大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