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日从山上下来,起卦寻杨家后人,便已经算到现今杨家人丁单薄。而在他见到杨一乐,表明自己身份后,却没听杨一乐提及其他杨家人,那时便有所猜测,杨家多半已经没有其他后人,就只剩杨一乐这根独苗了。
杨一乐在墓前摆好供品蜡烛,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后,取了三根线香,恭敬地对着墓碑上香磕头。
杨一乐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杨纪清。
杨纪清卷曲的发梢下,眸色深沉,不见了一贯的闲散。杨一乐看不清里面具体浮动的情绪,但他觉得,杨纪清应当是在难过。
当年杨家第三代家主杨余林过世,杨家风雨飘摇,那时杨纪清虽未接任家主之位,转去执掌了赏罚堂。但后来杨家能够青云直上,在京城站稳跟脚,多是有赖杨纪清出手,一举大败京城原先的神算大家,之后才有杨家以神算世家的身份,名震京城。
杨纪清与这墓里葬的杨家后人素昧平生,但到底也是一脉相承的后世小辈,而且杨家当年是他撑起来的,如今却死得只剩一个杨家养子,杨纪清心里怎会好受?
“祖宗爷爷,你要上香吗?”杨一乐小声问道。
杨纪清看着墓碑,朝杨一乐伸手,“给我一束。”
杨一乐赶紧取了三根线香,点燃了递给杨纪清。
这墓里葬的杨家人,没一个比杨纪清辈分高的,杨纪清也就没有下跪磕头。他上完香,将青烟袅袅的线香插在墓前,看杨一乐在一旁烧了一会儿纸钱,才开口问道,“给我说说,他们是怎么没的?”
杨家后人死得就剩一个杨一乐,而且死后还被合葬在一个墓里,这显然不可能是正常的寿终正寝。
杨一乐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给杨纪清讲述关于杨家灭族那段往事,“一切的起因,都要从是一枚能打破阴阳界限的钥匙——冥锁阴扣说起……”
大概20多年前,杨家不知从何处拿到了冥锁阴扣。由于是拿出去就可能会引起阳间大难的东西,杨家人便一直秘密收藏着,等待合适的处理时机。
然而,千年前的魔魂尚童降于世间,为了取回他被封印在阴间的另一半魔魂,一直在四处搜寻冥锁阴扣。
13年前,尚童发现冥锁阴扣在l市的杨家村,也就是当时杨氏一族所在的村子。他多次前去索要冥锁阴扣,杨家人都拒绝交出,他便屠尽了杨家村。杨家为了不让冥锁阴扣落入魔魂手中,杨家亡魂在杨家村设下胗笼,封锁村子拒绝外人进入。
在封村前,杨一乐被师祖送出村,嘱托他等8年,等到杨家村胗笼将要开门之时,再动身去找一个叫顾寅的人,托其将冥锁阴扣带出杨家鬼村。
“我按照师父卜算的卦象指示,等了8年,然后找到了顾寅。顾寅和秦飞联手,解决了魔魂临世的尚童,将引发祸端的冥锁阴扣封回了阴间。”
“顾寅和秦飞是……”杨纪清问道。
“顾寅是如今玄术圈四大家族之一,顾家的家主。秦飞是十世圣僧转世,他是顾寅是爱人。”杨一乐说着,继续道,“多亏了顾寅和秦飞,他们帮我复了杨家的仇,还助我将杨家人的尸骸从杨家村带了出来。”
杨一乐说完,迟迟没听到杨纪清出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杨纪清安静地看着墓碑,目光似落在碑文上,又似哪里都没着落。
“祖宗爷爷,你还好吗?”杨一乐出声问道。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杨纪清看着墓碑上的铭文,淡淡道,“没有一个家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有朝一日总会迎来消亡。我杨家延续了几百年,已是难得。人各有命,生死天定,若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杨家后人有此一劫,这只是顺应天命。既是应了天命,大仇也已经得报,我还有什么好纠结怨怼的?”
杨一乐挠了挠头,看来祖宗爷爷比他想象的要看得开。
“杨家村在l市,你怎么将他们葬在了这z市?”杨纪清问道。
“我曾听我师父说,z市才是杨家的故乡,杨家的祖坟也在z市。当年因为战乱,杨家才举家搬迁到了l市。如果没有遇到冥锁阴扣招来的劫难,大家原本是打算迁回z市居住的。结果……那之后大家都不在了,只能由我替他们完成生前的心愿。他们的骸骨我没法直接从l市带出来,就在l市火化了,带着他们的骨灰带来了z市。我最初是想将他们葬进杨家祖坟的,可是杨家的祖坟现在已经变成了风景区……”
“栖山风景区?”
“对,就是栖山风景区。你怎么知道的?”
“我诈尸后,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对哦,祖宗爷爷可不就是葬在杨家祖坟的么?杨一乐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接着说,“后来我又考虑了距离杨家祖坟比较近的墓地,但都太贵了,我的存款买不起,最后才买在了这渚合山上。”
“这墓地选址也不错,是个聚福之地。不过,后面那座山风水更佳。”杨纪清抬手,指着渚合山后面呈驼峰状的山,说道,“有迎面向东之状,又有蛟龙出海之势,就算建王侯将相的阴宅,也不算委屈他们的显贵。”
“那双顶峰风水那么好?”杨一乐仰头看了一眼杨纪清指的那座山,“不过,我之前听说市里有文件,那片不让开发,风水再好也不可能拿来建墓园的。”
等到墓前的线香燃尽,纸钱的星火熄灭,杨一乐将墓地前的供台收拾干净,然后去跟看守墓园的老夫妻打了声招呼,送了他们一袋捎带上来的水果,便带着杨纪清下山了。
墓园在半山腰里,上下山需要不少时间,所以来渚合山扫墓的,多是赶在一早上来的,过了午后上山的人就少了。两人进墓园的时候,园里就没剩几个人了,离开的时候,那几个人也早走了。因此,两人这一路往山下走,都没瞧见一个人影。
杨纪清手里捏着路边薅来的狗尾巴草,掐着茎秆一摇一晃。
杨一乐眼珠子跟着那毛茸茸的狗尾巴滚了两圈,开口问问道,“祖宗爷爷,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