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着太皇太后的心声,心里越发羞愧。
他为帝多年,竟然让祖母临终时还担心他的私事。
“皇贵妃身子弱,皇帝,你可得答应哀家,日后不可让她操劳宫务,得让她好好养身子才是。”
太皇太后眉眼带着慈祥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叫佟佳氏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佟佳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后宫妃嫔都为之一惊。
太皇太后这话,是要彻底断绝佟佳氏插手后宫事务,甚至封后的可能性啊。
今日这番话说得好听是要让皇贵妃养身子,可传出去,佟佳氏一族的女子还有何颜面见人?
“孙儿答应您。”
康熙没有犹豫。
这事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佟佳氏身子一晃,险些软倒在地上。
她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看着康熙,似乎不敢相信康熙会这么绝情。
但康熙,早就在收到太皇太后的信,知道佟佳氏在太皇太后身子不行后,第一时间把事甩给阮烟和钮钴禄氏时,就对佟佳氏心生厌恶了。
作为副后,作为晚辈,佟佳氏不仁不孝不忠不义,没有废掉佟佳氏,不过是为了四阿哥,为了佟佳氏一族的面子。
慈宁宫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先前那些疏忽太皇太后,怕担责任的妃嫔都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太皇太后接下来要处罚的是她们。
但是她们高估了自己的身份,也低估了太皇太后的心胸。
若非不是为了替康熙解决佟佳氏这个麻烦,太皇太后才懒得去管佟佳氏的那点儿小心机。
“善贵妃,钮钴禄贵妃。”
太皇太后的声音很小,但在此时,再小的声音,众人也都不敢疏忽。
阮烟和小钮钴禄氏连忙上前。
太皇太后看了二人一眼,视线停留在阮烟身上,“后宫事务,哀家就交给你们二人了,哀家相信你们。”
“臣妾二人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阮烟和钮钴禄氏忙说道。
一时间,不知多少妃嫔投来复杂的眼神。
太皇太后临终托付,善贵妃和钮钴禄贵人二人地位从此就更不同了。
阿哥们心里也复杂,尤其是胤褆、胤祉他们也都希望太皇太后能提起他们的母妃,就算不为什么权利,好歹惠妃、荣妃也能顾全下面子。
然而,上位者从不考虑下位者的想法。
就算是惠荣等人看直了眼,太皇太后也没有提起他们。
太皇太后只让胤祺上了前。
胤祺哭的涕泪俱下,他养在皇太后膝下,又何尝不是养在太皇太后跟前。
这些阿哥当中,和太皇太后感情最深的就是他了,一路奔波着急回宫的人也是他。
“好孩子,莫要哭了。”
太皇太后对五阿哥有着不同于对其他阿哥的慈爱。
她的手冰凉凉,将手腕的佛珠戴在了五阿哥手上,“乌库妈妈是去长生天,你是好孩子,以后可要照顾好你祖母。”
一直沉默的皇太后忽然低下头,一滴滴泪水落在了地面上。
“乌库妈妈!”
五阿哥失声痛哭。
太皇太后露出一个笑容,眼睛渐渐合上,她的双手垂下,呼吸也停了。
慈宁宫瞬间安静片刻。
紧接着,一声痛哭声响彻了紫禁城。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太皇太后驾崩,丧钟响彻京城。
明相府、索相府各府均都换上披麻戴孝。
举国同悲。
太皇太后年幼入宫,历经三朝,从妃嫔到皇太后再到太皇太后。
满朝文武莫有不敬佩她品德本事的。
她活着,虽从不插手朝廷事务,却犹如一根定海神针,让人心里安定,因此,她的驾崩,不少人心里着实有些难过。
恭亲王深夜提着酒壶去了裕亲王府。
裕亲王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像话弟弟:“太皇太后今日驾崩,你这是像什么话,就不怕被人告上一状,回头撸了你这亲王!”
恭亲王混不吝地笑了下,把酒壶放下,“二哥,您就别念叨了,今儿个就你我兄弟,难道还不能说几句真心话?再说,难道在你府上,我还不放心?”
裕亲王张了张嘴,看着恭亲王笑得扭曲的面容,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在他旁边坐下。
恭亲王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二哥,咱俩碰一杯,祝贺太皇太后早登极乐。”
他说完,不等裕亲王反应,拿起酒杯就猛地一灌。
“何苦如此。”
裕亲王忍不住说道。
恭亲王冷笑:“您别以为我恨她,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懂,他日等我额娘死了,我也找您喝一杯。”
裕亲王一听这话,便不言语了。
当年陈庶妃谋害当今圣上,被太皇太后发现,太皇太后捏着陈庶妃,愣是没废了她,活活折磨到现在,也是因此,当年后宫才没再有人敢对当今圣上下手。
而恭亲王因生母的罪行受迁怒,一直不得重用,直到康熙十年才得了亲王位置,封号为恭。
这个恭,是恭顺的恭。
太皇太后是把施恩的机会留给了当今圣上。
“二哥,那位我恨她,也服她,咱们大清,要是没有她,真不一定有今天。”
恭亲王似笑似哭,“来,这一杯咱们敬太皇太后!”
夜深似墨。
今夜不知谁喜谁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