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兰堂上楼, 看到波德莱尔老师站在门外。夏尔·波德莱尔的眸色比兰堂要深上许多,在特定的角度下接近墨色,就像是幽暗无光的原始森林, 此时他听着阿蒂尔·兰波的叫骂声,对学生摇了摇头。夏尔·波德莱尔阻拦了兰堂, 没有让他进入房间。【阿蒂尔, 不适合, 让他发泄片刻。】阿蒂尔·兰波良心未泯,无法忍受暗杀王的残忍,与保罗·魏尔伦是大海与烈日截然不同的两面。除非他们找到心灵之间的平衡点——不然无法共处!正因为自身有感情,又缺失亲情,面对保罗·魏尔伦无条件的示好,阿蒂尔·兰波才会这么复杂。说一句不可思议的话,夏尔·波德莱尔在阿蒂尔·兰波身上找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同样的美丽, 同样的肆无忌惮又饱含缺憾。在感情问题上,不够理性是他们的弱点,但是何必处处要理性。这个世界的温情太少,永远不缺冷漠无情之辈, 他们只需要把残酷的态度留给敌人即可。他动了一丝收徒的念头。随即, 夏尔·波德莱尔叹息地放弃了,兰堂不懂老师在想什么,隐约感觉到老师对兰波的欣赏。保罗·魏尔伦捡黑帽子回来了。优雅的暗杀王直奔哥哥的位置而去, 不再是无心无情之人, 有可以付出的对象。老阴逼的夏尔·波德莱尔再次使绊子。夏尔·波德莱尔让兰堂去拖住保罗·魏尔伦,等阿蒂尔·兰波发泄过够了, 离开巴黎公社之后, 夏尔·波德莱尔正了正领带, 从口袋里掏出了金边眼镜,对着随身小镜子照了照,尽量不笑,减少笑纹的出现。巨额的金钱与异能力只为他拖延了十年的衰老。法国人的花期太短。容颜盛开到极致后,在四十岁走下坡路的“恶之花”奢靡颓败,戴上眼镜变得温文儒雅起来。“轮到我去联络一下‘师生’感情了。”巴黎公社外。阿蒂尔·兰波与行人擦肩而过,无数人回头看他,却引不起他的停驻,这缕风不属于任何人。在路上,阿蒂尔·兰波再次偶遇乔治·伊藏巴尔。对方从巴黎的一家甜点房里出来,长发卷翘,如同一只卷毛波斯猫,把慵懒和斯文拿捏得很好。他的手里捧着一盒马卡龙和布丁,身上比起上次多了一些男士香水的气息,被甜点的香气调和得格外好闻。“伊藏巴尔老师!”阿蒂尔·兰波振作起来,脸上看不到生气的痕迹,他迎上去打招呼,想为对方做一点什么。难得来到文野世界的巴黎,下次再来不知何时了。“给我吃吗?”今天是周日,不是上学的时间,阿蒂尔·兰波乐于当一回大学生,见乔治·伊藏巴尔不再严厉,他找回了与这位“大哥哥”相处的经验,在色彩缤纷的马卡龙和布丁之间选择了后者。“好甜啊。”阿蒂尔·兰波简单的几口就吃完了布丁。甜食增加人的幸福感,阿蒂尔·兰波的情绪得到平复,揶揄起对方:“这是买给女朋友的吗?”“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吃?”夏尔·波德莱尔与他步行,拿起马卡龙放入嘴里品尝,犹如每一个喜欢吃甜食的法国人,“你歧视不婚主义者?”阿蒂尔·兰波否认:“我自己也不想结婚。”夏尔·波德莱尔满意,又一个志同道合的不婚主义者,大家早早地看透了婚姻是坟墓的真谛。夏尔·波德莱尔问道:“陪我散步吗?”阿蒂尔·兰波看了看天色,天色未暗,朱利安应该没有回家,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工作,白天基本上不回来,就像是把白天和夜晚分割成两个世界。“好啊,我有大把的时间。”因为朱利安不在,阿蒂尔·兰波就同意了。散步途中,两人碰到卖啤酒的小店,阿蒂尔·兰波就稀里糊涂地和夏尔·波德莱尔跑去喝酒了。法国人的社交总是那么简单,一起喝酒就可以。阿蒂尔·兰波在嬉皮笑脸下,关心对方,不断旁敲侧击:“伊藏巴尔老师有没有喜欢的人?”“打算当老师一辈子吗?”“最喜欢的学生是谁?”“最喜欢哪本书?”“生活上有没有顺心如意?”夏尔·波德莱尔应付自如,越发认为挑选的假身份好,轻轻松松就让一位超越者喊自己为老师。酒精上头后,两人的关心和乐融融,阿蒂尔·兰波嘴瓢起来,拍着胸脯表示:“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可以找我帮忙,我会保护伊藏巴尔老师一辈子!”夏尔·波德莱尔讶异,没有去追根究底,问阿蒂尔·兰波:“我的愿望是当一名好老师,再就是希望法国强盛和平,反倒是你,你有什么愿望?”阿蒂尔·兰波提起愿望就闪闪发亮:“旅行!”夏尔·波德莱尔说道:“能够实现的就不是愿望。”阿蒂尔·兰波闪过许多个模糊的愿望,有找个灵魂之友,有回家看家人,有让臭弟弟改邪归正,有兰堂和魏尔伦能永远幸福,得到世人的祝福,证明两人有不离不弃的那一天……这些愿望都太过遥远。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也不能随便说出口。阿蒂尔·兰波挠了挠脸颊,苦思冥想,魅影那张鬼气森森的脸在脑海里冒出来,一发不可收。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地诅咒着什么,说某个位高权重的法国超越者骗尽钱财,不守承诺……“啊!我记起来了!我答应了魅影——”阿蒂尔·兰波捶桌子,“要唾波德莱尔一脸口水!”对面,喝酒的夏尔·波德莱尔窒息。欺骗魅影感情的又不止一人,为什么指名他?阿蒂尔·兰波想到就要去做,火急火燎:“刚才去了巴黎公社,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夏尔·波德莱尔连忙拉住对方:“别冲动!”阿蒂尔·兰波气势汹汹,帮魅影骂道:“要骗就骗到底,骗财不骗色的人太过分了!”夏尔·波德莱尔老脸一红。但凡魅影能低空飞过及格线,也不至于每个法国超越者都挑剔对方的脸,慌不择路地逃走。由于没有勇者,魅影至今是处。阿蒂尔·兰波倒没有逮着波德莱尔骂很久,把啤酒吨吨吨地喝完一瓶,趴地了桌子上,用小叉子戳着一份水果拼盘,嘟囔:“波德莱尔……他虽然是我心中第一个通灵者……但是他本人太不道德了。”夏尔·波德莱尔捕捉关键词:通灵者?不再遮掩,夏尔·波德莱尔问出了疑惑,阿蒂尔·兰波非常随意的解释道:“就是打乱感知,打乱现有的一切,于现在联系未来,超越已有的规则,灵魂在光辉灿烂中寻找到肉/体的人。”对于象征主义诗歌的前辈,阿蒂尔·兰波对波德莱尔高度称赞,丝毫不会文人相轻。“只有像通灵者的人才能看到理想的太阳!”“只有打破束缚的人才能独占鳌头!”“雨果、大仲马、巴尔扎克他们,雨果太固地自封,大仲马太过俗气,巴尔扎克?嘿,听说巴尔扎克在战争时期已经前往了光明的世界,获得永恒了,这样的人值得羡慕,他用剑完成了他的事业。”阿蒂尔·兰波豪爽地点评他们。夏尔·波德莱尔恍惚,想到了那个咖啡狂魔。奥诺雷·巴尔扎克和维克多·雨果是好友,屡屡投资失败,同样欠了高额的债务。奥诺雷·巴尔扎克在战争时期去世,无儿无女,维克多·雨果悲痛之下帮忙举办葬礼,形容巴尔扎克的葬辞居然差不多。不过……你居然骂维克多·雨果固地自封?骂雨果,我们就是朋友了!换一个人这么大放厥词,夏尔·波德莱尔立刻就变脸,而他认为阿蒂尔·兰波站在他们的高度,见证过那场战争,有这个资格以旁观者的角度评价。不知不觉,阿蒂尔·兰波说话滔滔不绝,与面前的伊藏巴尔老师谈论起法国。说到法国变化太大,自己找不到家的时候,阿蒂尔·兰波委屈巴巴,说到巴黎公社为异能力者和非异能力者架起桥梁,可以投诉政府官员和异能力者,阿蒂尔·兰波的笑容灿烂,就像是看到了心爱的事物。“这样的法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巴黎公社——是大家的巴黎公社,绝非掌权者的私人利器,你们要为底层人民发出声音啊!”阿蒂尔·兰波经历过巴黎公社运动,失败的革命让他对法国政府一度失去过信任。文野世界的巴黎公社存活了下来。即便主旨已经改头换面,但是他们的理想以另一种方式得到延续,为人民找到了福音。夏尔·波德莱尔心头大震,对这样惺惺相惜的情怀无法拒绝,情不自禁道:“你这么喜欢巴黎公社,要加入巴黎公社吗?”阿蒂尔·兰波仰起头,狂热又骄傲:“你又怎么觉得我没有加入过?”他掷地有声!“为了生存、为了荣耀、为了保护法兰西骨气的人都是战友!我们巴黎绝不让外敌入/侵,绝不弯下脊梁!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为止!”这一刻,夏尔·波德莱尔相信了,阿蒂尔·兰波曾经一定是爱国的法国人,秘密支持过巴黎公社。“恶之花”最能体会到对方的激动。夏尔·波德莱尔与他干杯,无边的喜悦滋生出来,理想的道路上——又多出一名同行者。“为了法兰西的荣耀,你可以不吐波德莱尔口水吗?”“为什么?”“他是巴黎公社的现任首领。”“下台吧,换一个人,巴黎公社也不嫌丢人,银行讨债不会讨到门口去吗?”“……”夏尔·波德莱尔噎个半死,很想说银行会给自己面子,冲着这句话,他发誓今天要骗光阿蒂尔·兰波口袋里的所有钱!你的理想是旅行对吧?旅行家肯定是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