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言语稍微停顿,接着话锋一转:“然而,待我细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这些奢遮人物,请人做工却都是不给钱的?大街上,见到个成年男人,便要找人抓去为自家做活。看到了妙龄少女,亦是决然不肯松手,抓到自己府上,供自己欢乐。这,便是罗教治下的北边啊……”这番话,几乎是挑明了在场诸多罗教高层的所作所为。当即有人脸上挂不住,浮现恼恨、愤怒之色。罗天鸿座下那位弟子,更是怒声呵斥王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罗教内部指手画脚?我等奉你为上宾,你这宾客,却丝毫没有礼数,竟还想骑到我们主家头上来?!”这出声的罗天鸿弟子,名为云杨,从前看其也是一个腼腆青年,而今却变成了这般凶恶模样,倒不得不让人感叹,时移世易,物是人非。王安尚阳一行,不仅改变了尚国的国运,也会改变许多人原本的性情与他们各自的执着。他面对云杨的恶毒呵斥,依旧面不改色。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凌方,神色变得苍白起来——她是真正见识过王安前辈的神通,知道眼下场合,莫说自己师尊,就是所有罗教高层联起手来,都决然不可能匹敌王安前辈!这个师兄,当下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如此辱骂王安前辈?!罗天鸿脸上笑意依旧。完全无视了当下堂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无视了自己弟子云杨的那番辱骂言辞,依旧看着王安,和煦问道:“道友可知道,这些在北边各地兴起宅邸,掳掠青壮为之作苦力,强占民女为奴为婢的人,都来自于何处啊?”他这番话一出,诸罗教高层勃然色变。顿时明白,罗天鸿根本没有与他们低头和谈的心思,今次请王安这个外人过来,恐怕是存了借外人之手,肃清罗教内部的心思——而他们这些人,便是要被肃清的对象!诸高层这一转念,又想到了王安亲手镇杀镇国将军的战绩,一个个惊惧不定起来,但是他们毕竟还有修为在身,虽然内心惊惧不已,但也要在表面上维持一分体面,手底下暗暗掐动了法决,一个个倒还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没有向正堂大门口挪动的迹象。众人想得倒也简单。如若真走到了那一步,自己等人联手,纵然不能制服王安,莫非还不能与之抗手?!罗教诸位高层暂且按捺,王安眉毛一扬,看着罗天鸿,反问道:“北边诸地,而今尽在罗教治下,道兄贵为罗教教主,莫非不知,这些人是来自何处?”罗天鸿向他询问,本就是为了等他这句反问。闻言摇了摇头,手指却倏然指向了堂中诸多罗教高层,顿叫他们如坐针毡!且听罗天鸿道:“不满道友啊,那些强抢民女者、那些掳掠人做苦力者、那些聚敛掠夺乡民财帛者,尽在堂上,尽是我罗教肱骨啊……”“教主,你欺人太甚!”“你身为本教教主,莫非是要勾结外人?!”“那些田宅,俱是百姓自发投献,与我等何干?你这是凭空污蔑!”诸罗教高层勃然而怒,群情汹汹,一时间诸般元气在虚空之中滚动奔涌,好似一堆被太阳暴晒的干柴,只要一点火星,就能让它们顷刻爆燃!他们怒目向罗天鸿,却也只敢诘问罗天鸿,都下意识地忽略了王安。王安的声音,此时响起。令堂中诸般喧嚣之声忽然一寂。“敢问道兄,既知这些人之身份,又打算如何来做?”众罗教高层呼吸一滞。注视着面露无奈之色的罗天鸿:是啊,你哪怕对我等做了什么心知肚明,你又能如何做?以你一人之力,可能与所有罗教高层相抗?哪怕是你借了这个王安之力,凭你俩人,又能耐我等何?!罗天鸿摊开双手,叹气道:“罗教能有今日之困局,亦与我无力担当掌教大任,无法约束教众有关。我纵知如何来做,却无力如此来做。因此,方要请道友前来。”他的目光越过诸罗教高层的阻隔,看向了王安:“不知道友,可愿助我做成此事?”听此言语,诸位罗教高层心惊肉跳!果真是要借王安这把刀,戮杀本教高层了!“罗天鸿不修德行,听信外人谗言,我等长老联名,废除罗天鸿教主之位,逐出罗教!”有长老当先厉声开口!那面相阴厉的老者,直接把罗天鸿弟子云杨扯了出来,推着其道:“云杨,你为罗天鸿座下弟子,当知他平素德行,你来说说,老夫说的对与不对?!”诸罗教高层气脉相连,犹如一座山般压向了云杨。云杨看着上首的师尊,眼中狠色一闪而过,却是悲声道:“师尊,到了今时,便是弟子也决计无法为您隐瞒了——你怎能轻信外人所言,行此颠覆教统之举啊?!”这话便相当于直接承认了那阴厉长老所言是真了。俩人三言两语,做下这场好戏,旋即就要鼓动众高层相抗罗天鸿、王安,将他们都禁锢起来,这时,罗天鸿看着王安,忽然高声道:“道友也见到如今局面了。道友,可能助我一臂之力。助我扫清罗教污秽可否?!”“可!”王安振声一语,神念转动,气息勃发。时如洪水决堤,又似大日腾空而起!无边神魔精气漫溢整个大堂,笼罩住了堂中所有罗教高层,神魔精气刹那间控制住了此间的天地诸气,将它们排出大堂,进而不费吹灰之力,封堵住了在场所有罗教高层的穴窍!诸高层正要爆发开来,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下克上之战,却被王安爆发气息,直接生生止住了这一进程!一个个顿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满脸涨红,欲要叫嚣,却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神魔精气如山一般压在场中所有罗教高层身上,更封堵住了他们周身穴窍,锁住他们通身经脉,使之根本无法运转真元,一个个人皆犹如失去了修为的废物!他们自己也绝对没有想到,己方竟然败落得如此迅速!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他们甚至连引动法决都未来得及,便都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那个先前斥骂王安的罗天鸿弟子-云杨,此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低头,哀求地目光看向了罗天鸿。王安虽然封堵住了在场所有罗教高层的修为,但并未把他们的嘴也堵上。因此,他们只是愣神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这时,云杨也开口说话,向罗天鸿哀求道:“师、师尊,徒弟只是一时糊涂,徒弟……一时糊涂啊……”随着他话音刚落。诸罗教高层也纷纷嚎啕不已,接连向罗天鸿跪倒,不断叩拜起来:“我们糊涂啊,教主,我们糊涂,请教主饶过我们这一回吧!”“从此以后,我们再不敢对教主之令阳奉阴违,教主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教主,您大人有大谅,放我们这一马,我们回去之后,保证将自百姓手中掳掠来的财货尽数归还,还会给他们多做补偿的!”诸罗教高层被卡住了命脉,修为直接被封禁,于是一个个也都硬气不起来,连连向罗天鸿赌咒发誓,企望罗天鸿能饶过他们这一回。他们纵然知道自己此时的命脉是被王安把持着,却也明白,真正决定自己生死的还是罗教教主。罗天鸿性情一向宽和,只要再三恳求,他多半还是会心软的。相比于他,倒是王安此人,一看便是一位凶神,不好相与,他们可不敢向王安求饶。罗天鸿眼看众人向自己拜倒,甚至有些自立教以后便追随自己,如今已然白发苍苍的长老,向自己磕头都磕得满脑门鲜血,心下也是不忍。他本是想让王安封堵住议事堂,阻止所有人逃窜。然后与自己协力,控制住这些长老,此后再依据情势发展来做定夺,却未想到王安实力又有精进,一个瞬息便控制住了在场所有高层,眼面对众人连连求饶,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定夺?王安看着他的神色变化,摇了摇头,直接开口问道:“我已为道兄留住这些人,不知道兄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处置……”罗天鸿苦笑道:“他们在罗教草创之时,便跟从于我,眼下纵然犯了错,但也不是不可悔改,我是想着,让他们将功折罪,尽力弥补他们这次犯下的过错……”“我们一定弥补,一定弥补!”“教主宽宏大量,我们一定不会不知好歹!”“教主圣明!”诸高层听言,顿时大喜,心知罗天鸿还是从前那个罗天鸿,总是心软,这次自己侥幸又能逃过一劫。却不料,王安这时却道:“这些所谓自罗教草创便跟从道兄的长老们,想来往日犯下的过错也不少吧?敢问道兄,他们从前犯下过错以后,纵然得到了你的原谅,其后是越来越收敛了,知晓该怎么做正确的事情了,还是愈发不可收拾,愈发猖獗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言而明。若是在场这些罗教高层,真正是在犯错之后逐渐收敛,知道约束自己了,也不会发展到今日敢在议事堂中群起,扬言要罢黜罗天鸿教主之位的情形。罗天鸿神色默然,纵知道王安言外之意,乃是要自己严惩场中这些长老,但内心仍有些拿不定主意。诸多罗教高层们战战兢兢,此时反而不敢再出言哀求罗天鸿。盖因王安这尊凶神,带给了他们绝大的心理压力。王安看罗天鸿一时难以给出回应,声音也冷了下来:“道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给了这些人许多机会,他们尤是如此德行,可见给再多机会,也是不中用!更何况,他们还能有机会将功补过,那些因他们一次恶行便要丢掉性命的诸多北地百姓,可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屡次予他们机会,便是在纵容恶行!罗教教义,莫非就是如此?!”这番话极其锐利,戳得罗天鸿心中一痛,脸上更觉羞惭,他看向王安,忍不住道:“道友觉得,我此时当如何做?”“自当厘清他们所犯罪行,沾染了人命官司的,当场砍下脑袋!戕害了太多民众的,亦不可留其性命。余者,皆须废除修为,逐出罗教,永不任用!”王安声若金石,穿透众人的心灵,“唯此重典,能清理罗教今日积弊,整饬罗教风气,如此,罗教才能走得长远。否则——”王安眼神幽深了下去:“罗教再如此下去,且莫说其他人会如何看待,在下首先便是不会答应的!”这番话饱含深意,听得罗天鸿心中一寒。——假若罗教再任由不法恶行猖獗下去,这位手段通天,才能广大的王安道友,便要第一个按捺不住,将罗教当做镇国将军府那般给清剿了!“教主,饶命哇!”“我愿意改,愿意改!只求教主饶我性命!”“弟子愿意此后余生皆依教义行事,恳请师尊饶我性命!”眼看罗天鸿神色松动,竟是被王安所言说动,当下场中绝大多数罗教高层都惊恐不已,磕头如捣蒜起来!真要调查,在场绝大多数人手上都沾染了不少人命!按照王安所提的‘重典’,他们这些人要么须被枭首示众,要么直接抹杀性命,反而是被废去修为,逐出罗教的人没有几个!然而,此时任凭他们如何哀求,罗天鸿都心意已决,再不会摇摆了。——再摇摆,王安就得替他做出决定了。那时,他所面临的局面,绝对比当下要可怕百倍!他叹了口气,向王安说道:“便依照道友所言行事罢。”“善!道兄唯有如此,罗教方能长久!”王安赞叹一声,神念转动,向外传递消息。已经在议事楼外等候的萧红玉、陈六,便将他们收集起来的诸罗教高层作奸犯科,所行诸多不法之事的情报都汇集起来,传入了他的传讯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