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召的尸首被秘密搬进了供奉院。以一张草席裹着,摆在院中间。其作为胡瑞祥爪牙,深得胡瑞祥信赖,亦借此挣下了好大一片家业。到了死后,本也不该如此寒碜,仅仅一张草席裹着来来去去。但胡瑞祥要求其家人不得声张,不得对外宣布崔元召已死的消息,因此只能这般以草席包裹着送进供奉院。崔元召身上衣衫已被除去,赤身躺在草席上,任由观览。他双目大睁,脸上尤保持着震骇至极的神色。单看其神色,会叫人觉得他是被人生生吓死的!然而何事能叫一个双手不知沾过多少人血的刑房官恐惧至此?几个供奉围着崔元召的尸首检查了一番。都未发现崔元召有任何内外伤。都难以忽略崔元召脸上的惊恐神情。“府尊,崔元召死时,可有人在旁陪侍?”有人向胡瑞祥稽首行礼,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胡瑞祥微微颌首,道:“昨夜崔元召在后院练拳,有一童子在旁陪侍。那童子声称自己正与崔元召说着话,突然便知觉全无。待醒来时,才发现崔元召已经死去。”看那人欲言又止,胡瑞祥笑道:“我已令专人审问过那个童子,可以确保其没有说谎。”那人闻言果然没有再继续追问。供奉们转而就此讨论起来:“能在对方无知无觉间,让人悄无声息地昏迷过去,想来是用了某种魇咒法门”“崔元召乃是炼血境的武夫,一身精气甚为雄厚。寻常鬼魅魇胜之术难以突破其精气防御,自无法将其魂魄摄走。因此可以推断袭击者本身修行境界必然极高,可能是内景圆满,或是外景境的修行者”“我以为不然。若是那修行者专擅雷道,掌心雷一出,亦能轻易镇灭崔元召精气防御,粉碎其神魂。你们看死尸脸上是这种表情,可见其临死前必然心神震骇至极。雷电威能之下,绝大多数凡人都会被破去心防”胡瑞祥等着六个供奉议论了一阵,也不着急催促。更未要求他们就此事做些什么。待他们议论声稍停,又开口道:“昨日黄昏时,有第二班捕快李典者,回了南平。”“哦?”几位供奉神色微动。纷纷询问道:“既有捕快回来,十里堡局势想来是不打紧了吧?”他们当初听得唐云鹤被困在十里堡一座坞堡,极可能凶多吉少之时,内心都打了个突。唐云鹤的修为手段在南平供奉院亦算中上。连其都身陷十里堡诡事,极可能殒命的情况下,这些素日里眼高于顶的供奉们更不愿意插手此事,生怕自己也步了唐云鹤的后尘。此事就这么一直悬置着。时下听得有参与此事的捕快折回南平城,他们不禁都起了些兴趣,想要知晓后事如何?十里堡所涉究竟何种妖魔邪鬼?“我已派第一班捕快前往十里堡,相机行事。”胡瑞祥淡淡说道,“李典已被我带到衙门。其所言太过匪夷所思,我不能信。因而请几位供奉施展手段,辨查其所言真假。”几位供奉闻声沉吟片刻。白发供奉向胡瑞祥解释道:“问心测谎之法多是寻常小术,仍以攻心戏法配合言语拷问,此法出错率高,效果差强人意,未必能辨查出对方所言究竟真假。而上乘的问心法门,又直指本源道理之争,珍稀无比。又非我等眼下可以修持。所以”“本府怀疑李典已被邪魔侵染心智,留之在城中,或会为祸乡里。”胡瑞祥眼皮都不抬一下,声调平静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既是邪魔,应当早早打杀。你们不妨以搜魂摄魄之法,直接从其魂魄抽走记忆。可知其所言是否属实。”搜魂摄魄之法,乃是生生从人体内抽取魂魄,切割、拷问魂魄的邪道法门!一旦对人施展了这种法门,那人轻则魂魄四分五裂,浑浑噩噩如活死人般度过余生,重则直接命陨当场!李典回到南平,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斟酌过后。终投向府尊胡瑞祥,向其详述自己在十里堡的见闻,欲要以此换得胡瑞祥的赏识,趁机请胡瑞祥给自己安排一个捕头的职司。他哪能想到自己前往胡瑞祥府上通风报信时,胡瑞祥已经打好注意,要直接从他魂魄里抽取记忆,看看他所言究竟真假!毕竟李典所言太挑战胡瑞祥的常识,但胡瑞祥又不能无视其之所言,只好叫他多牺牲一些。“把李典带到供奉院来。”胡瑞祥又令小厮下去叫人。院里崔元召的尸首被仆役拿草席裹着,又运了出去。十里堡案、崔元召案压在众供奉心头。他们各自沉默着,目光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胡瑞祥神色越发平静,脸上阴沉之色渐渐消去,诸事一件件盖压下来,反而叫他轻松了许多。供奉院自觉与衙门不在一条道上。利益并不一致。以为可以只顾着自己。眼下便叫他们知道,利益都在一口锅里,衙门掌得住这口锅,他们便能多吃些肉。衙门若掌不住这口锅。锅翻了,他们就连口汤也喝不到!想要继续吃肉,供奉院则必须帮着衙门掌住这口锅!不多时,李典跟着仆从进了供奉院。一众供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让他心中紧张不已,但又想到自己一个捕快,竟被府尊待到供奉院这等重地来,可见府尊是真的赏识自己,准备重用自己了!于是李典神色又有些激动。以至于连胡瑞祥连唤了他好几次,才打断他脑海里的浮想联翩,让他回神。他慌忙朝向府尊跪下,口中道:“见过府尊!”“不必多礼。”胡瑞祥此时倒是和颜悦色,放下手里的茶杯,向李典笑眯眯地道,“几位供奉大人想看看你所言是真是假,所以召你过来。”李典身为衙门最底层的小吏,哪见过府尊这般神色与自己说话?立时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地应声:“是,是我、我该怎么做,配、配合诸位、诸位供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