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宵峰,将要落下时,乐无晏终于看清楚这座主峰的全貌。
峰顶有一白玉祭台,耸立在至高处,天阶延伸往下,两侧已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皆是一袭太乙仙宗人独有的白衣锦袍,并无外客。
徐有冥揽着乐无晏落地,放开手,与他解释:“结契大典办得匆忙,没有大张旗鼓发请帖,来观礼的都是本宗人士。”
乐无晏松了口气,他前生虽甚少下逍遥仙山,但当日围攻他之时,冲在前头的各大宗门高阶修士都见过他的脸,他可不想刚活过来又被围杀一次。
不过便是在太乙仙宗内部,大约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他倒是很想看一看,徐有冥要怎么跟人解释这事。
乐无晏胡思乱想间,徐有冥提醒他:“先回去屋中换衣裳。”
徐有冥的住处在临近峰顶的背面,有一立在崖边的小屋,屋外的曲廊顺着高高低低的石阶往西侧高地去,可见一水榭,其后是至山顶而下的瀑布,终年水声淅淅,屋子另侧还有一条小径,走下去几步便是一片十分宽阔的平地,大约是徐有冥平日练剑之所。
毕竟这位仙尊大人,是天下第一的剑修。
乐无晏自嘲,当年他分明是被雁啄了眼,明知徐有冥修为不下自己,却半点不怀疑他的来历,最终自食其果。
不过,这人住的地方可真够简朴的,不说与他逍遥仙山的殿阁比,先前一路过来,他瞧见许多峰头上那些修为远不及徐有冥的修士,住所都修得比他阔气。
“你这山上的景致也太单调了些。”乐无晏随口嘟哝了句。
进去里边看,屋内陈设更简单,以屏风隔了里外间,靠西侧的里间是卧房,外间是会客的堂屋,东侧还有一间小的屋子,是徐有冥打坐修炼处,一眼便能看清全貌。
虽简陋,总算还有几分雅致。
外间的长几上并排摆着两套礼服,乐无晏目光落过去,徐有冥道:“去换上吧。”
乐无晏不情不愿,前一次他与徐有冥结契是欢天喜地,今次却是赶鸭子上架,形势比人强,否则他更想宰了这狗贼。
乐无晏拿了自己那套,进去里间。
不管怎么说,总比他身上这劣质艳俗、且半点不合身的凡俗界嫁衣强。
再出来时,徐有冥已换好衣裳,在外头等他。
听到声音,徐有冥转身看向面前人,黑眸里浮起一点光亮,转瞬即逝,正低着头拉自己衣衫的乐无晏毫无所觉。
他墨发自然地垂向一侧肩膀,因低头的动作露出皓白的一截脖颈,红色礼服衬着他姿容昳丽的面庞,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明艳又灵动。
乐无晏一抬眼,对上徐有冥看向他的目光,讽刺一笑:“仙尊看什么呢?”
再心下啧啧,这位仙尊大人本就生得好,红衣玉冠更衬出他宸宁之貌,也不怪自己当年贪图美色,栽在其手中。
色字头上果然是一把刀。
徐有冥上前,乐无晏下意识要后退,又不想弱了气势,站定不动。
徐有冥抬手,插了样东西至他以红绳半束起的发髻间。
“送你。”他淡声道。
乐无晏拧眉,侧头对上墙边的铜镜,微微一怔。
那是一根翎羽,羽根至羽轴部坚硬通透似血色红玉,两侧羽瓣自内而外由金至赤红渐变,尾端羽片大而卷曲,呈五彩色,被其下伸展而上的金红羽瓣包裹。
分明就是他前生的本命灵器,他从不离身之物!
乐无晏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徐有冥将这个送给他……是何意?
徐有冥的嗓音低沉而温和:“此物名‘红枝’,是一件极品灵器,待你修为上去,可将之收服,于你应当是合用的,你若是不喜这个名字,也可另取一名。”
乐无晏终于回神,面前人神态泰然,仿佛在说着一件稀疏平常之事,他却几欲呕血。
好、很好、真好,杀了他的人,夺了他的宝,转手又送给新欢,仙尊大人果真是好样的!
徐有冥似浑然未觉乐无晏的怒意滔天,温声提醒他:“走吧,吉时到了。”
傍晚时分,百鸟送鸣,祥云降瑞。
漫天霞光华彩中,他二人携手沿天阶而上,钟鸣声响彻云霄。
乐无晏的手被徐有冥紧握住,他挣不开,发了狠地掐徐有冥手掌心,徐有冥岿然不动,始终目视前方,波澜不惊。
吉时到时,他们走上白玉祭台,司仪唱礼,请祭天道。
徐有冥执起与乐无晏紧牵住的手,掌心相贴、指腹相对,并起的指尖蹿起一簇金红火苗,金焰包裹赤火,扑向祭案,转瞬将其上的祭品点燃。
袅袅青烟直上,天道祭成。
徐有冥目视着那一缕青烟,晦色沉入眼底。
其后一片叶状的道侣契书浮现于他二人眼前,徐有冥再次执起乐无晏的手。
乐无晏全程消极对待,皆由徐有冥带着他做。
掌心一阵细密刺痛后,交融的鲜血沿着他们相贴的手掌缝间滴落,将整片契书染红。
其上金色字迹愈显。
“今以红叶之盟,缔结良缘。他年仙途永偕,长生勿忘。此证。”
最左侧的两个名字,是扶旴、青雀。
盟誓已成。
乐无晏一愣,徐有冥是这人的俗界名,扶旴又是什么?
前一次他与徐有冥的契书上,写的名字是夭夭和他乐无晏。徐有冥当时被他捡回逍遥仙山,记忆全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夭夭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写在道侣契书上,难怪做不得数。
以天道为证又如何,若是天道真有灵,早该雷劈了徐有冥这狗贼才是。
哦,他忘了,天道又怎会庇护他这样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