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尘回山时,山中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
多半是欢天喜地,庆祝罗素玄终于死了。
小半是在指责林墨白仗势欺人,欺负小景。
倒也没有过多指责小景的流言蜚语。
山中的长老们也听说了山下发生的事情,原本以为,此次由越无尘亲自出马,必定能将事情处理完善,顺道能将常轩带回山中问罪。
可见越无尘是独自一人回来,身后并没有跟随着常轩。
几个长老见越无尘的气色很差,也没好意思咄咄逼人,面面相觑了一番,终究还是玄真长老开口道:“无尘,你此次下山,前往林剑山庄,诛杀邪道罗素玄,解救玄门百家修士有功,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越无尘纠正道:“并非是我一人之力,多亏常轩出手相助,否则只怕当时伤亡惨重。”
几个长老又不是没见过常轩,就是因为见过,也知道常轩几斤几两,所以才不甚相信此话。
若说当初的林景在此,也许能助越无尘一臂之力,诛杀邪道,解救玄门修士。
可区区一个常轩,何来此等的本事。
便只当是越无尘偏袒座下弟子罢了。
玄真长老道:“无论如何,此事归根结底,起初错不在常轩。当日你闭关去了,清源曾经过来禀明过。还曾想陪常轩一道儿赶至林剑山庄,但当时正好山下有一道观相邀,只能派了清源过去做法事。”
“想不到林墨白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连道宗的弟子都敢动!”
“虽说,常轩是林景在人间的化身,但无论如何,现如今也是你的徒儿,道宗的亲传弟子,怎可在外受此等羞辱?”
其余几个长老也是如此想的。
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常轩,认不认同常轩,但常轩既然拜到了越无尘的座下,那就是道宗的亲传弟子。
既然是道宗的亲传弟子,那么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道宗的名誉。
即便要生抽常轩的一丝精窍,也须得先问过无极道宗。
哪怕越无尘闭关去了,也得先问过他们几个长老,以及常轩的同门师兄沈清源的意见才是。
哪里能花言巧语,诓骗着常轩离开道宗。
用的理由竟然还是祭拜亡母!
林墨白此番行事,确实行为有失了。
传扬出去惹人非议耻笑。
竟还妄想着粉饰太|平,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简直有失林家的威名。
给林家的脸面上抹黑。
“不管怎么样,林墨白此举有失,这事的确让常轩受了委屈。”玄真长老长长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道,“但也该将常轩带回山中才是啊,他毕竟是无极道宗的弟子,怎好未经师长允许,一直在外逗留?”
越无尘也想带小景归山,可小景不愿意。
小景再也不是当初的小景了。若是小景不愿意,不管别人怎么逼他都无用。
闹到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越无尘这次回来,便是要自行请罪的。
话到嘴边,却又分外难以启齿。
但再难以启齿,他也要启齿。
因为,这是他曾经犯下的过错,是他记此生的罪孽,早就该偿还了。
“师兄们,此事我回来,不仅是关乎常轩之事,还有关乎林景之事。”越无尘沉声道,“在此不甚方便,玄真师兄,劳烦你去请祖师爷的灵位。”
“发生何事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请祖师爷的灵位?无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玄真长老急切道,要知道,祖师爷的灵位,可不是随意就能请出来的。
若非道宗发生什么大事,便不好惊动祖师爷。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见越无尘神色有异,一时间谁也不敢轻易去请,只是从旁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无尘,发生何事了,你尽管说出来。虽说你才是道宗的宗主,但我们几位都比你年长些,也都是你的同门师兄,你有什么事情,是不好对师兄们说的?”
玄真长老料想,越无尘这是要袒护徒儿。遂想请祖师爷的灵位出来,而后将罪责一律揽在自己身上。
山中的门规一视同仁。对林景使得,对常轩使得,对越无尘也不会例外。
只不过在道宗内,能对越无尘动刑的,却是没有。
即便几个长老都比越无尘年长,也都是他的同门师兄。
“无尘,我知道你想袒护徒儿,常轩这次虽然行事也有些偏颇,但他最终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不仅重伤了罗素玄,还破开剑阵救人,我们几个也都商量过了,对于常轩的处置,便是功过相抵,不奖不罚。”玄真长老如此道,“眼下,只要他回山便是了。至多就是让他回山闭门思过几日,静一静心,算不得什么责罚,你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并非如此。
越无尘心想,并非如此。
他为的并不是帮助小景逃脱门规处置,而是因为,是他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孽。
曾经林景受过什么样的刑罚,他也应该承受一次才行。
原原本本……不,他是师,林景是徒。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他理所应当受双倍的刑罚才是。
许久之后,越无尘才缓缓道:“为的不是常轩,而是我自己。我有错,我有过,我满身罪孽。”
“无尘?你这是怎么了?”玄真长老惊愕地道,“都未曾责罚常轩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何必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啊,我看就是你太累了,为了常轩的事情,在外奔波劳碌,好不容易回山,先回去休息休息,待养好了精神,再行商讨也不迟。”另一个长老道。
所有人都不相信,像越无尘这种人,会犯下什么样的错过,又怎么会严重到“满身罪孽”。
便纷纷觉得,越无尘只是太累了,遂才会如此。
哪知越无尘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不配继续担任宗主之职了,此次回来,除了卸任之外,便是要偿还欠林景的债,当初,是我枉为人师,枉修正道……因闭关修炼之时,走火入魔,从而滋生心魔,对其……对其有了肌肤之亲,不顾徒弟的反抗,屡次同他欢好,事后对此一无所知,就在前不久,我才恍然想起……”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长老都面露惊愕之色,根本不敢相信越无尘口中说的话。
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们都听错了。
玄真记长老更是直接道:“无尘,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林景的师尊,曾经养育他长大成人,传授他道术和剑法,与他情同父子一般!又怎么……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
“什么心魔!你何来的心魔?你可是记错了?”
“这种话如何能胡说!若是被旁人听见,该如何使得?”
几个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没有一个人相信越无尘说的话。
在他们的眼中,越无尘自小修行,修的可是正儿八经的无情大道,早已斩断了情丝,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同他毫不相干。
一向公私分明,心怀天下苍生,宁舍小我,成全大我。
年龄又比林景大上许多,二人名为师徒,可实际上亲如父子。
又同样都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肌肤之亲?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无尘,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可是中了什么邪术?否则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玄真长老轻斥道,“你可是无极道宗的宗主。乃上任宗主亲选!”
“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整个道宗!若是有任何行差踏错,毁的都是道宗的名誉!”
“你须得谨言慎行才是!”
“切莫不可胡言乱语!”
越无尘深呼口气,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此刻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是我的错过,我会认。这个宗主,谁想当谁便当,我无法再接任了……我的道心已失,无情道已破,没办法回头了。”
说着,越无尘缓缓拔下了发间的道簪。
将任何象征着他是无极道宗宗主身份之物,一一取了下来,包括身上的玄色道袍。
玄真长老厉声呵斥道:“住手!无尘!岂能如此儿戏?你以为宗主是你想当就能当,想不当便能不当的?你如此行事,可对得起师门对你的栽培?可对得起师长们为你付出的心血?”
“你若一走,让山中弟子如何自处?”
“岂不是惹整个修真界耻笑?”
“无尘,你糊涂!像你这种身份的玄门修士,怎会滋生心魔?我看分明是你记错了!”
“又或者是,此事还有误会!”
“你一直把林景当亲生的儿子一般对待,又怎会失手同他……绝不可能!”
“是啊,这绝不可能!”
越无尘从前也认为,他和林景之间宛如父子一般,他也一直把林景当亲生儿子一般照顾。
可直到那日,他鬼迷心窍一般,同小景行了事。
原本尘封的记忆,宛如洪水一般涌了上来,越无尘终于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想起那些缠绵恩爱,想起了当初的日日夜夜,他是怎么掐着林景的脖颈,不顾林景百般挣扎反抗,将人强行拖回殿中。
便在祖师爷的灵位面前,行了那种不堪入目之事!
越无尘也想起了,当初林景泪流满面的样子,想起了林景因为痛苦,而一直死死蹙着眉头,精瘦的身子,又是如何在越无尘的身下苦苦挣扎,婉转求欢。
其中滋味,时至今日,越无尘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记得,当时还不懂。
不懂那种记风花雪月之事。
又走火入魔癫狂之下,强行逼迫林景行事。
连任何准备的事宜都没有做过。
鲜血染红了林景身上的道袍,林景的四肢,脖颈,都被钳出了深紫发黑的指印,嘴角满是淋漓的鲜血。
好不容易逃离桎梏后,越无尘又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任由林景惊慌失措地滚落在地。
满地摸索着散乱的衣衫,然后连衣衫都来不及穿好,就往殿外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