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并不相信林墨白的说辞。
待安葬了沈清源之后,七星阁又上门一次,这回是七星阁的宗主亲自登门问罪。
一开始秦宗主也是疾言厉色,好一番痛斥越无尘管教弟子不严,居然放任门中弟子残杀玄门弟子。
越无尘深信小景是无辜的,自然在言辞之间,并不算和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言冷语,丝毫没顾及秦宗主骤息之间失去了两个儿子。
一心都是向着自己的徒儿,在提及秦朝时,越无尘更是毫不留情,直言不讳地将秦朝的种种过错,一一列举出来。
并且还郑重其事地说,若非看在道宗和七星阁同为玄门正道的情分上,此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玄真长老虽然不赞同常轩是无辜的,但在外人面前,自然要维护宗门的名声。
对于秦宗主说的,要他们把常轩抓住,送往七星阁当众受刑的说法,真可谓是嗤之以鼻。
并且认为,哪怕所有的事情都是常轩犯下,那么处置常轩怎么轮也轮不到七星阁去。
要不是碍于颜面,就差一把大扫帚,有多远把七星阁的人赶多远了。
秦宗主便明白,道宗这是不肯把常轩交出来了,怒极之下,愤然下山,满修真界散播谣言。
斥责道宗包庇门中弟子,问责越无尘管教徒弟不严,酿成大祸,有失公允。
谣言传到道宗,可把几个长老气得要命,玄真长老便道:“那个秦宗主实在太过分!竟然混淆视听,把秦朝的死,也归咎于道宗,说道宗包庇亲传弟子,简直可恶至极!”
“无尘,已经等了几日了,常轩还是没有回来,可见他根本就不想回来请罪,不如继续加派人手,将人抓回来,无论如何,得给玄门百家一个交代,否则日后,哪个宗门还会以道宗为首?”
越无尘道:“师兄,我相信常轩的为人,他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绝不会。我敢用性命担保。”
“若照你这般说,林家主便是隐瞒了什么不成?可是……”玄真长老疑虑起来,“林家主可是林景的兄长,而常轩与林景之间,又有那般渊源,林家主又怎么会在此事上隐瞒?只怕袒护常轩还来不及。”
“是啊,连师兄也认为,按照林墨白的脾气,应该袒护常轩才对,可是并没有……”越无尘沉声道,“林墨白这回并没有袒护常轩,反而让林家门生传来的言辞中,话里话外都在指明是常轩和罗素玄勾结……如此这般反常,必定有古怪。”
如此一来,玄真长老也觉得此事挺有古怪的。
按照林墨白那种视弟如命的脾气,应该老早就放出话说,常轩一直好生地待在林家,一刻都没离开过。
无论编造什么样的理由,必定会袒护常轩到底。
可是林墨白并没有,直接就把常轩推出来了,甚至将常轩和罗素玄归为同类。
的确大有古怪。
玄真长老便道:“无论如何,还是先把常轩找回来吧,也不要严刑逼供他,让他自己慢慢说……若是他有错,自然是不能轻饶的,杀他剐他都容易,但倘若他有委屈……身为师长应该为他申冤才是,不能让其他宗门欺负到了道宗弟子的头上。”
“多谢师兄谅解。”越无尘低声道:“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自当会顾全大局,给玄门百家一个交代。”
“好。”玄真长老还是十分信任越无尘的,知晓越无尘不是那种徇私舞弊之人,顿了顿又道,“需要师兄为你做些什么?”
越无尘道:“我要亲自下山一趟,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还有便是……”
“你且说来,你我本就是同门师兄弟,我又是你师兄,有何事不能直言?”
“还望师兄暂且代替我在山中主持大局,也望师兄不要在人前责骂常轩。”越无尘沉声道,“在无尘心中,常轩是我的徒儿,亦是我的孩子,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他若有任何行差踏错,皆是我管教不严所致,我的罪责更大。师兄责骂他,便是在责骂我。”
玄真长老听罢,忍不住又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应该是他此前在越无尘面前,骂了常轩几句孽畜,就跟刀子扎在越无尘心里一般。
同门一场,他从未见过越无尘对哪一个弟子这般照顾。
看来,不管是七年前的林景,还是七年后的常轩,都令越无尘无比动容。
“也罢,便算作我此前无凭无据,骂错了人,但是……”玄真长老正色道,“若是事情水落石出后,证明了常轩也参与其中,手上染了人命,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绝不能留情。”
越无尘点头:“自然,门规在上,岂能留情。”
待嘱咐完事宜之后,越无尘悄无声息地连夜下山,御剑前往姑苏。
他原本还想着,小景会像上回一样,自己乖乖回来请罪。
也准备好以“管教不严”为由,亲自代替小景受罚了。
可是小景就是不回来,怎么都不肯回来。
越无尘已经几天几夜都不曾合过眼了。
生怕小景在外出事,怕小景受伤流血,怕他受委屈。
越无尘知道小景的脾气,如果小景现在是好好的,那么这几日时间,哪怕是爬,小景都爬回无极道宗了。
而小景之所以不回来,也许就是重伤难行,又或者是被罗素玄关了起来,没办法回到师门。
越无尘忧心忡忡,一路上都不敢稍作停留,生怕耽搁得太久,小景会再受更多的苦难。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有断情在小景手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真当越无尘踏入姑苏,试图召唤断情时,却发现断情宛如石沉大海一般。
根本就召唤不回来。
如此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小景拿着断情离开了姑苏。
二是,因为某种缘故,断情被人暂且封印住了。
越无尘宁愿小景拿着断情远走高飞,也不愿意小景和断情分离。
若是没有断情的保护,小景孤身在外,只怕凶多吉少。
一直到天明时,越无尘才入了人间的集镇。
见大街小巷突然涌出了好些玄门弟子,其中不仅仅有林家的门生,七星阁的弟子,还混杂着其他宗门,或者家族的弟子。
可见玄门百家都得了消息,纷纷赶至姑苏,想要捉住罗素玄问罪。
大街小巷也贴满了罗素玄的画像,但好在还没有贴小景的画像。
越无尘不想太过招摇,下山后便作普通道士打扮,背负长剑,手挽拂尘。
可饶是如此,满头白发,以及出众的面容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越无尘不愿在人间多加逗留,正欲前往林剑山庄,忽听旁边有人道:“啊,这个人!我见过!就前两天还来咱们酒楼里喝酒,开了一个雅间,待到很晚才走!”
此话一出,身旁围观的百姓忙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那人又道:“骗人死全家!我真见着了,那公子生得和普通人不同,很俊很俊,穿着青色的长袍,背着长剑,皮肤像死人一样苍白……还有还有,随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少年,更是漂亮得很,跟女娃子一样……就是脾气太凶了,动不动就要割人舌头泡酒!”
越无尘听罢,眉头一蹙,上前几步道:“你说什么?你见过他们?什么时候?”
店小二见对方是一个道士,便想着不好得罪出家人,遂如实道:“见过的,就在两天前,他们来酒楼里吃饭,还喝了些酒,两个男人在雅间里待到很晚。”
就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道:“两个男人在里头喝酒?还待到很晚?都干了点什么?这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是个断袖!”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上去给他们送酒的时候,就见二人举止非常亲密,贴得很近很近……那漂亮公子的衣领都松开了。”
店小二如此一形容,周围的百姓更显得兴致勃勃,都想不要钱就听一场活|春|宫。
越无尘蹙眉,不悦起来,一手揪住店小二的衣领,将人拽至无人之处,才低声道:“除那二人外,可还有别人在?”
“没别人了,就那两个男的,在雅间里喝酒,期间……期间我偷偷听了几句,就听见青衣服的说什么,求你可怜可怜我啊,试一试我,然后另一个就说什么,厉害不厉害什么的,还说没分开……”
越无尘:“什么没分开?”
“我……我也没听清……但……但应该就是那什么事儿罢,后来我上楼整理的时候,发现地上……地上好多水,还有很多血……擦了很久才擦干净的。”
店小二的面色渐渐红了,小声道:“道长是出家人,就别问这些了吧?”
越无尘听罢,只觉得一瞬间五雷轰顶。
即便他再不通情窍,毕竟也是个男人,又怎么会猜测不到。
如此惹人误会,又是水,又是血……还说什么没分开……简直就是污言秽语!
越无尘一把将人甩开,气得面色开始发青了。
暗暗安抚自己,小景不会那么做的,小景一定不会的。
可转念想起,小景曾经张口闭口都是罗素玄,还曾经二话不说,就冲上来亲吻越无尘。
动作如此娴熟……可见小景已经不是第一次那么做了。
“道……道长,一定要把人抓住才行啊,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少年,特别凶狠,动不动就要割人舌头泡酒……”店小二趁机告状,“穿成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越无尘:“道袍如何花枝招展了?”
“不是说道袍,是那个少年穿着暗红色的衣袍,打扮得倒是贵气,但是他那作派……恕我直言,就好像才从勾栏院里出来的小倌……勾人得紧呐。”
此话一出,越无尘眸色一戾,一掌打了出去。
店小二往后一倒,捂着嘴吐血,还吐出两颗染血的牙齿,爬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哭道:“救命啊,道士打人了,道士打人了啊,救命啊!”
“可恶!”
越无尘怒气难平,一拳头打在巷子口的墙壁上,生生砸出了一个大洞来,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
只要一想到小景居然在罗素玄的诱|骗之下行了错事,越无尘心头的妒火,便蹭蹭蹭地往外冒。
恨不得将罗素玄抓过来千刀万剐,剉骨扬灰,让其生不如死!
难道,这就是小景不愿意回山的原因?
小景宁愿跟罗素玄当一对亡命鸳鸯,也不愿意回山么?
既然如此,那么小景当初,又何必在越无尘面前,说那样令人误会的话,又何必逾越师徒界限,冲上来就抱他,还亲吻他的嘴唇?
越无尘想不明白,怎么都勘不破其中关窍。
怎么都不明白,小景心里到底爱的人是谁。是罗素玄,还是他越无尘。
如果小景爱的人是罗素玄,那么越无尘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小景爱的人是越无尘,那么……
越无尘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
到底怎么做才能既顾全大局,不负师门,也能不负小景。
越无尘心绪难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景。
整理一番情绪之后,才再度追寻小景的踪迹。
终于被他追至了无生谷。
可眼前的场景,却是越无尘万万想不到的。
他破开洞穴时,第一眼见到的场景便是——
小景和罗素玄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酡红,宛如鸳鸯一般交颈。
甚至,小景没有穿鞋袜,玉足就踩在罗素玄的腿上,手里还勾着他的腰带。
在惊闻动静后,小景缓缓转过脸来,并没有太过惊讶,反而还搂住罗素玄的脖颈,示威一般地笑道:“师尊,好久不见。”
越无尘心道,是啊,的确是好久不见。
才一见面就让他撞见这么不堪的一幕。
两个人还真像店小二说的一样,拧成了一股绳,根本就不肯分开。
不知这层层叠叠,半遮半掩的衣衫
有没有。
到底有没有。
小景却好似明白了越无尘的想法,故意蹙着眉头道:“好了,罗素玄,够了,你先出来吧。”
罗素玄:“……”一直在外面。
越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