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铺子, 已近黄昏,沈栀栀带着一?众婢女侍卫去了酒楼。
酒楼人多嘈杂,她坐在雅间里?还?能听见隔壁的?人说话。
那些人似乎情绪激动:“大曌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突然加这么多赋税, 摆明了不是想让我们死吗?”
也有理智的?人怀疑:“说来也奇怪, 这十几年?来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半年?前增加赋税?”
“这有何奇怪?大曌需要钱了,只能让百姓交税。见我们蜀州富庶, 所以头一?个拿我们开刀。这日子真是受够了!若要复国,算我一?个!老子跟他们拼了!”
“嘘!小声点!大庭广众说这话你不想活了?”
“我竟不知你胆子也就屁眼?大, 大曌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你还?畏畏缩缩。你去街上转转,如?今哪个不在说复国的?事?况且闻嘉皇后的?女儿丢失了十几年?突然回来,说不定真的?是上苍之意?呢?”
“是啊是啊,据说几大世家都偷偷见过公主了。而且苏家老爷苏政还?亲口夸公主气度不凡, 即便泯没?在民间多年?也仍有皇家的?骨气。想来这就是老天爷之意?。”
沈栀栀慢条斯理嚼饭,默默听着百姓们的?激昂言辞。
这谢芩挺有本?事,她才来蜀州没?多久,整个蜀州舆论就被他搅翻了天。
隔了几日, 沈栀栀又在别院遇见裴沅瑾。
这回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张扬的?红衣,而着了身?月白长袍。初冬刚至, 居然不嫌冷地执了把扇子, 扇得风度翩翩。
沈栀栀正在吃早饭, 没?理他。
他径自在对面坐下来, 吩咐:“添双筷子来。”
时菊看了看沈栀栀, 又看了看他,去取碗筷。
等碗筷摆上来, 沈栀栀立即放下筷子起身?。
“哎.....”
裴沅瑾无奈,只得跟她一?同?起身?。
“栀栀,你恐怕对我有误解。定是此前我二哥在你面前说过我许多坏话,你一?个小姑娘不能偏听偏信,有些事并非非黑即白,我与他只是立场不同?,缘何你就不肯看看我?”
“你长得丑!”
“......你不曾了解过我所以一?叶障目,若是你认真了解了,必定知道我并非不如?他。”
裴沅瑾三两步上前挡住她去路:“沈栀栀,我裴沅瑾是真心爱慕一?个女人,也是头一?回被女人这么拒绝。”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放弃。”
“......”
沈栀栀绕过他离开,但没?走两步就被他拽住胳膊。
“你做什么?”沈栀栀挣扎,却被他拖着往外走。
“我带你去逛街!”裴沅瑾说:“你不是喜欢逛街吗?整个蜀州的?好物我都给你买下来如?何?”
只是不想,两人才到街上,迎面来了群蒙面人。
上前就拔刀。
沈栀栀吓得大跳,躲在裴沅瑾身?后:“你不是说爱慕我吗?你得护好我了,少根头发你就没?机会了!”
“......”
裴沅瑾边护她,边持剑抵御。
不过蒙面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裴沅瑾和沈栀栀带来的?护卫抵挡不及,裴沅瑾当场就中了一?剑,鲜血直流。
沈栀栀也被人砍晕,飞快扛走。
这事就只发生了短暂的?半刻钟,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蜀州官府的?人姗姗来迟,围观百姓们指指点点。
像是有意?要把这事闹大,到后来,所有人都得知掳人的?是大曌刺客,而被掳走的?人正是闻嘉皇后的?女儿——南汌公主。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在蜀州发酵很?快。
裴沅祯也得到了消息。
他心下一?惊:“她被掳走了?是哪边的?人?”
郝靳摇头:“属下还?在打探,但那群人来路不明,蜀州城这两日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城。”
奚白璋说:“既如?此,那肯定不是大曌刺客干的?,兴许是谢芩的?计谋,贼喊捉贼。”
裴沅祯脸色铁青:“恐怕没?这么简单。”
“你猜到了什么?”奚白璋问。
裴沅祯摇头,缓慢道:“谢芩定是察觉了。”
“不行,”他说:“我要去救她!”
“你别冲动!”奚白璋拦住:“万一?这是谢芩做局,引你出现呢?”
“我顾不得这些!”裴沅祯眸色冷厉:“她现在在谢芩手上!”
“她一?直都在谢芩手上,她现在是南汌公主,谢芩未复国之前定不会对她如?何!你冷静点!”
裴沅祯闭了闭眼?。
再睁眼?,认真望向奚白璋:“若是瑶娘在他人手中命在旦夕,你还?会拦着吗?”
奚白璋一?顿,默了默,缓缓松开。
裴沅祯道:“其?他事可败!但沈栀栀,我不允许她出任何差池!”
说着,他戴上斗笠,出门。
只不过才开门,就见一?人站在外面。
“大人,”那人左右看了看,然后进门来:“沈姑娘不会有事,谢芩在诈您!”
另一?边,谢芩跟裴沅瑾对坐下棋。
“你怎么确定裴沅祯来了南汌?”裴沅瑾问。
“我不确定,只是怀疑。”谢芩落下一?颗子。
裴沅瑾抬眼?。
就听他继续道:“我前两日得到消息,闻香教被裴沅祯端了。他如?此速度,定是从裴胜一?双儿女那得到了账本?。”
闻香教是他两年?前培养的?民间宗教,除了敛财,也是用来集结势力的?。
各地的?乡绅都有跟他暗中勾结。每年?会有源源不断的?钱孝敬到南汌,可今年?,这项财路突然断了,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裴沅瑾道:“他既然得到账本?,那应该知道了你暗中养兵的?事。”
“我也是这么猜测。”谢芩说:“他人应该已经到了南汌。”
裴沅瑾笑:“怎么,你如?今不怕了?”
“怕!”谢芩也笑,但笑得邪气,冷声道:“所以,我得加快速度了。”
在裴沅祯攻打南汌之前,他要尽快复国,这样才能师出有名。
“不过眼?下看来,他应该放弃了沈栀栀。”谢芩说。
“何以见得?”
“我猜他定是来了南汌,听见沈栀栀被掳的?消息居然还?能泰然不动。”
裴沅瑾勾唇:“这不正好如?了你的?愿?”
谢芩瞥了眼?他手臂上的?伤口,说:“我知你心里?有何打算,但劝你收了这个心思。”
裴沅瑾一?顿。
“你以为......”谢芩说:“你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裴三爷?别忘了,你现在是靠我庇护。以你现在的?情况,只配与我合作,不配与我联姻。”
裴沅瑾不紧不慢扔下棋子,淡笑了笑。
沈栀栀幽幽转醒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懵了懵,问刚进来的?婢女:“我不是被人掳走了吗?”
婢女说:“公主,说来此事惊险。公主被人敲晕了带走,幸好殿下及时赶到,是殿下将公主救回来的?。”
“哦。”
沈栀栀挠了挠头,觉得此事莫名其?妙,跟做梦似的?。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懒腰才伸到一?半,就听见婢女在外头说谢芩来了。
沈栀栀停下,换了身?衣裳去花厅见人。
一?进门她笑嘻嘻地凑过去:“阿兄,听说是你救了我,阿兄对我真好!阿兄没?受伤吧?”
谢芩面色淡淡:“你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适?”
沈栀栀摇头:“没?有,就是后脖颈被敲了下,还?有点疼。”
“阿兄特地来看我的??”
谢芩点头,然后道:“后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便知,但在这之前,我有件事交代。”
“什么事?”
谢芩递过来一?张纸,上头简短地写了些内容,嘱咐道:“把这个背熟。”
沈栀栀若无其?事地接过来,展开看了两眼?:“哦,知道了。”
谢芩一?走,沈栀栀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手抖起来。
谢芩居然要她背“誓师词”,若她没?猜错,复国应该就在这几日。
沈栀栀担忧了两日,这两日她想出门却被侍卫们拦住。
谢芩将她软禁了。
外头的?事如?何她一?概不知,只从时菊的?口中得知,南汌的?百姓情绪高涨,人人拥护复国。
而且蜀州已全?城戒严,只进不出,这更让沈栀栀担忧裴沅祯的?处境。
可她不能问,只能干等,等谢芩带她出门。
终于,在第三天,谢芩来了。
他一?大早等在门外,还?让婢女给她作了打扮,将她的?发簪卸下,换了身?轻装铠甲。
沈栀栀被人推着出门,见了谢芩,他目光只是淡淡地审视了她两眼?,然后示意?上马车。
上车后,沈栀栀问他:“我们要去哪?”
“到了你便知。”
谢芩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起来,此前的?兄妹情谊他懒得再装了。
沈栀栀也清楚,复国在即,他恐怕已耗尽耐心。
一?路上,她心里?打鼓,也不知会将自己带去何处。
她想掀帘瞧一?瞧,然而才动作就被谢芩拦住。
“劝你莫往外看。”
“我看都看不得?”
谢芩笑了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毛骨悚然。
沈栀栀心下发憷,安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晃荡荡、七拐八拐,似乎经过一?座吊桥。
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外头说“下桥”,然后是一?阵锁链哗啦啦的?声音,声音停后,马车才驶过去。
如?此,又过了半炷香,马车停下来。
外头侍卫道:“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