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鸣谦揉揉程铭礼的头,重新架起手机。
屏幕里边,顾玥眉毛高高挑起,面上的笑怎么止都止不住,她高兴地开口:“我明白了,解表哥。”
“徐一凡爸爸失足掉落悬崖,是真的失足,还是另有隐情?”解鸣谦又问。
“不知道。”顾玥摇头,“徐一凡爸爸死的那幕,没有人瞧见,还是徐一凡到了晚上,没等到他爸爸,哭闹起来,村里人帮着寻人,到凌晨才寻到他爸爸的尸体。”
“不过,我走访整个村子,发现有人曾瞧见徐一凡大伯慌慌张张地从山上下来。徐一凡爸爸的死,和徐一凡大伯应该脱不了关系。”
不是徐一凡大伯推的,就是徐一凡大伯和他爸爸产生冲突,失足摔落。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和他有关,不然神色不会那么慌张。
解鸣谦食指敲了敲了大-腿,问:“徐一凡爸爸死后,徐一凡是一个人生活,还是跟着他爷奶生活?”
“跟着他爷奶生活。”顾玥开口,“据村民开口,徐一凡爷奶对徐一凡还好,到底是徐家唯一的金孙,不打不骂的,不过他大伯对徐一凡就很恶劣了,动不动就踢他抽他耳光。”
“这个时候,徐一凡爷奶护着徐一凡吗?”
“好像护吧,”顾玥没问得那么细,“解表哥,你等等。”
顾玥没有挂视频,带着手机冲向自己寄住的那户人家,直接问这个问题。
那家大婶想了想,道:“护还是护的,也就拉拉徐小子,骂骂他大伯吧,毕竟他俩年纪大了,不敢冲过去阻拦,也打不过他们大儿子。”
当然,也就嘴上说说别踢坏了之类的,骂得不痛不痒的。
问完后,顾玥又重新走了出来,对解鸣谦道:“就是这样。”
解鸣谦点点头。
若之后五年,一直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生活环境里,会生出杀心并不奇怪,更何况还有之前的仇恨在。
“哎,”顾玥叹了口气,“其实,了解了徐一凡生平,我觉得他挺可怜的。”
摊上这样的爷奶大伯,真的是,生不如死。
和他一比,她爸干的那事,也不算是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了,好歹没将她送给什么山里人当童养媳,被人打骂着长大。
解鸣谦摇头,“可怜,也不是他后来不断杀人的理由。”
世上可怜的多了去了,若每个可怜的人,都如他一般拿钱杀人,不将人命当命,那这社会,那还能安稳?
世上无辜的人,没有责任为他们的可怜买单。
“他爷奶和大伯又是怎么死的?”
“失足摔死的,死的位置,和他爸爸死的位置,相差不远,一看就知道是报复。对了,村里人都说,是他爸爸冤魂索命,当初他爸的死,和这一家人有关呢。”
这也是顾玥为什么肯定,徐家三人是被徐一凡杀死的,哪有那么多意外?哪有一家三口死得一模一样?
当然,为了确定,她和同事还半夜挖了坟。
三人尸体内,有蛇蛊的尸身。
一看就知道,炼制蛇蛊的人,手段不高明。
真正高明的蛊师,蛊过无痕。
当然,绝大多数蛊师做不到这点。
顾玥也做不到,但她能做到,蛊过无尸。
“辛苦小表妹了。”解鸣谦慰问一句,又道,“你去镇上初中查查,当初徐一凡,是不是暗恋叶彤彤?”
为什么解鸣谦要调查这个呢,因为按理来说,叶彤彤和徐一凡,初中毕业之后,是没有交集的,更何况后来叶彤彤当了明星,和人交往,更是千挑万选,不想留有什么把柄。
而徐一凡这样的人,若非对叶彤彤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主动联系她。
“好。”顾玥一口应了。
到了晚上,顾玥坐在小旅馆内,给解鸣谦打视频电话。
解鸣谦此时和程铭礼在特警局,正在看江家资料。
江家是不是千年世家不知道,但确实是官宦人家。
清末有人做官,民国时办厂经商,后来建国后,一支出了国,一支留在国内,留在国内的那支下场不是很好,只有一根独苗苗,后来家产还回来,他去了帝都,成为帝都江家。
国外那支回国,先在老家江南那边发展,后来又乘着东风,来到南城。
不过,国外经营江家没有放弃,一直有族人住在那边。
总之,江家看着像是四面开花。
不过资料里,倒没有江家婴幼儿夭折记载。
只看这份资料,瞧不出江家有什么问题。
解鸣谦放下资料,接起视频。
瞧见顾玥,他露出个笑,“小表妹,调查得怎么样?”
“徐一凡初中时,确实暗恋叶彤彤。”顾玥将手机放到沙发边柜上,打开矿泉水吨吨吨地喝,“徐一凡初中时候长得瘦弱矮小,一般坐在前排。”
初中座位老师会随机换的,这么座位随机换着换着,有次就轮到他和叶彤彤做同桌。
“两人做同桌的那周,徐一凡上体育课摔了一跤,手掌和膝盖破皮出血,叶彤彤给了他碘酒和创口贴,因为这事,徐一凡对叶彤彤上了心。”
初中确实容易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上心,暗恋,之后多年,再也忘不掉。
“徐一凡离开学校后,谁也没联系过。”
所以,从他同学嘴里,问不出徐一凡之后的生活轨迹,也不知道徐一凡和叶彤彤,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更不知道,徐一凡都杀过谁。
“可以了,小表妹。”解鸣谦温和开口,“今晚早些休息。”
挂了电话,解鸣谦对程铭礼道:“可以了,咱们去抓叶彤彤。”
程铭礼跟在解鸣谦身后,不解,“这就抓了?”
“嗯。”解鸣谦应道,“叶彤彤这人得趁早抓。”
她不仅是许长音案的关键人证,还是江家案的关键人证。
昨天他俩拜访江星灿已经打草惊蛇,怕就怕江家为了谨慎,对江星灿和叶彤彤出手。
虽然目前监视江星灿的人没有传来不好消息,但叶彤彤这人,越早掌控在特警手里越好。
“好,我去开车。”
再次等上江星灿家,解鸣谦心情还算平和。
因为没有通知江星灿,这次开门的,是叶彤彤。
她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响起,开门时,吊梢眉倒立,眼底很凶,预示着主人家心情很不好。
她瞧见解鸣谦和程铭礼,瞬间眉眼松展,露出个笑,“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叫,原来是贵客临门。程少,解少,快请进。”
解鸣谦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还请江太太随我们走一趟。”
解鸣谦递给叶彤彤一张警官证。
叶彤彤瞳孔微缩,吓得后退两步,她勉强笑道:“解少,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寻思着,我没犯事吧。”
“您犯没犯事,走一趟,就知道。”解鸣谦让开位置,“请吧。”
叶彤彤扭头,惊慌喊道:“江星灿,江星灿,快过来。”
解鸣谦眸光动了动,没有阻止叶彤彤喊叫。
江星灿睡眼沉沉地走过来,不耐烦地开口:“喊我做什么?”
叶彤彤咬唇,没有开口,只拿眼望向解鸣谦。
解鸣谦含笑望着江星灿,道:“我是因为许长音被谋杀一案,请江太太去警局了解下情况。”
江星灿听到许长音三字,微微失神,再听到被谋杀,心猛地一跳,像是被重物撞到一般,闷痛。他几乎站不稳身形,歪在门上,面色更为苍白。
瞧见江星灿这幅形容,叶彤彤大恨。
就知道他忘不了许长音,她和许长音相比,到底差在哪里?
江星灿唇颤抖几下,才发出声音,“解少,音音,音音死了?”
解鸣谦没答。
江星灿以为解鸣谦是默认,猛地站直身体,怒瞪叶彤彤,咬牙切齿,“毒妇,是你杀了音音?!”
叶彤彤瞧见江星灿这模样,心凉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她以为,他会瞧在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又流了个孩子的份上,对她有几分情分。
她尖叫道:“音音音音,喊得真亲切,你别忘了,你已经和我结婚了,你是想让许长音,成为小三?”
江星灿咬牙,“你敢!你别忘了,到底谁是小三?你要是不怕自己名声扫地,人人喊打,就去做。”
叶彤彤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江星灿,你有没有心?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要是真爱许长音,当初就别找我结婚,也别上我床啊。上了我床,还要念着许长音,你真是混蛋!”
“是,我是个混蛋,难道你不是?你明知我是音音男友,还过来勾-引我,真是不知廉耻。咱俩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一丘之貉,别觉得自己牺牲了什么?你想要富贵,我没给你富贵?求仁得仁而已,别觉得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江星灿望着叶彤彤,满脸漠然,“真正委屈的,是音音,她的男友和她的好友双双背叛她,她才是最该委屈的。解少,将她抓走吧,江家不会保她。”
“不行,江星灿,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叶彤彤抓住江星灿手臂,威胁道,“我想来想去,你舍弃许长音和我结婚,这里边总有古怪,你要是不保我,别怪我将你们江家扯下水。”
江星灿扭头,望着叶彤彤犹如望一个死人。
他用力握住叶彤彤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开,“随你。”
江星灿并不将叶彤彤威胁放到心上,江家的秘密,不是她这样的外人,能窥探到的。
叶彤彤手腕一痛,且越来越痛,痛得她面容扭曲,眉头揪成一团。
她用另一只手去掐江星灿的手,江星灿松开手,一双眼紧盯叶彤彤,“你谋杀音音,”
江星灿的眼神极为凶狠,一双手握紧又松,松了又握,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最好祈祷,你判的是死刑。”
叶彤彤被江星灿的眼神吓住,靠着墙心惊肉跳。
解鸣谦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对话,暗暗挑眉。
叶彤彤倒是个聪慧的,没有被富贵冲花眼,一下子就察觉到这桩婚事的古怪,不过,看起来她知道的也不多。
解鸣谦瞧了江星灿一眼,有些可惜,不能将他也给抓了。
他耐心等了片刻,没见两人说出更多消息,才提醒道:“叶小姐,请吧。”
叶彤彤惊回神,望着解鸣谦,满脸仓惶。
她扭头望向江星灿,江星灿一双眼极寒,她坚信,若没有解鸣谦和程铭礼在,他会毫不犹豫得弄死她。
叶彤彤咬牙,还是决定求助江星灿,“我没杀许长音,我可以发誓。”
解鸣谦应道:“若经过调查,叶小姐是无辜的,会通知江先生过来接你。”
叶彤彤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解鸣谦不得不说重话,“还是叶小姐想被压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叶小姐被抓了?”
叶彤彤听出解鸣谦话里强硬,生怕他这么做,只能走出家门。
解鸣谦带着她前往电梯。
江星灿目送解鸣谦一行人离去,浑浑噩噩地关门,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眼泪流了下来。
音音,他的音音。
他离开音音,是不想伤害她,谁知道,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因为他,害死了音音。
若不是他娶了叶彤彤,叶彤彤怎么会想着杀音音?
该死的是他,是他!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他木然地接起,那边响起他父母的声音,问他解鸣谦过来是因为什么?
江星灿强忍着心痛回答,“是叶彤彤□□,和江家没有关系。”
他听到自己父母的声音,心底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丝怨恨。
为什么挑中的是他?
为什么他不能获得幸福?
明明他已经打算好,要在他和音音在一起的十周年纪念日上求婚,和音音组成真正的家,可是这一切,全毁了。
他已经三十岁了,如果早先挑中的是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若是告诉他,他根本不会招惹许长音。
为什么要在他即将获得幸福时,残忍得打碎这份美梦?
江家父母听到是叶彤彤个人的事,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抱怨:“早和你说,娶那个许长音,你偏偏要娶叶彤彤,叶彤彤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不适合咱们江家。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咱们江家虽然有那位大人在,不用怕特警,但咱们江家也没猖獗到,主动暴露在特警面前。叶彤彤就算了,下次再娶,别再自作主张。”
江母警告道。
江星灿感觉重重压抑随着江母的话传到这边,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很想愤怒质问,很想宣泄自己痛苦,可是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歇斯底里,都是在做无用功。
他-妈妈只会觉得他在无病呻-吟,在没事找事,他所有的抗议,在她们眼里,都是小孩子的玩闹。
他挣不脱逃不掉。
一如之前,他除了用伤害许长音的法子,彻底断绝许长音的念想,再想不出旁的出路。
不然若是和平分手,江家有足够口才,说服许长音嫁给她。
他不能让许长音嫁给他,他一个人困入泥潭已经足够,不能再拉着许长音进来。
他最卑微的渴求,就是希望许长音活得耀眼,活得快乐,可是现在,老天连他最后一点念想也个断绝,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江星灿漫应听江母的话,思绪又飘到第一次见到许长音的时候。
那个时候许长音刚入大学,穿着一袭湖蓝色长裙,长发飘飘,整个人典雅温柔,如那传世的青花瓷,光是一个背影,就夺去所有人视线。
没有人知道,江星灿从那一天起,感觉自己毫无波澜没有多少滋味的生活,注入一抹多情的色彩,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给了他如风般的温柔。
他斩断桃花,挥别过去醉生梦死的生活,他和正在谈恋爱且和女友恩爱准备毕业结婚的舍友取经,笨拙地开始追求。
追求的过程很累,一年两年的,看不到半点希望,但他甘之如饴,他觉得这日子才是活着。
和许长音在一起之后,更觉得日子美得像个梦。
果然是个梦啊,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日子一眼看到头,未来没有任何波澜的江星灿。
耳边江母还在絮絮叨叨,让他听话,别再任性,娶个好拿捏的回来,江星灿忽然不想再忍耐,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之后,任电话铃声响起,也当做没有听见。
他躺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解鸣谦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江星灿替他稳住了江家,他压着叶彤彤回到特警局。
叶彤彤一到位,徐一凡那边,便有刑警开始进行刑讯。
解鸣谦则在叶彤彤这边,他问叶彤彤,“徐一凡已经承认,是你请他出手杀许长音,这事,你有什么补充的。”
叶彤彤沉默。
解鸣谦见状,道:“坦白从宽啊,许长音没死,你这事是谋杀未遂,要是死咬着不放,量刑从严。”
叶彤彤抬头,终于开口:“许长音真的没死?”
“没死,被救下来了。”解鸣谦找到监控,放给叶彤彤看。
叶彤彤见是解鸣谦和程铭礼救的许长音,禁不住瞪了眼他俩。
她暗骂,许长音这贱人,命未免太好了,江星灿为了保护她,接受她的勾-引;跳崖前,碰到特警相救,老天为什么那么偏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