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鸣谦没坐过出国飞机, 跟在程铭礼身后,左看右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 但明显能瞧出里边的好奇。
程铭礼望着这样的解鸣谦, 恨不得将他搂在怀里揉一揉。
太可爱了。
但机场是大庭广众, 又人来人往,程铭礼只能克制住这种冲动,只拉拉解鸣谦的小手解解馋。
到了登机时间, 程铭礼拉着解鸣谦的小手,随空姐进入头等舱。
两人位置是挨在一起的, 中间可以用半人高的吧台隔开,若是不相熟,还能升起挡板, 隔出个私密空间。
程铭礼给解鸣谦系好安全带, 一边系一边道:“飞机旅程有十几个小时,要是累可以睡觉, 不想睡觉的话, 等飞机平稳了,可以来我这边说说话。”
“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找空姐, 空姐会给你拿。无聊就用连上飞机wifi,玩下手机, 或者看电视,我就在旁边,有事找我。”
解鸣谦比了个ok。
他拿出眼罩一带,放下椅子, 躺在开始睡觉。
自调查案子起, 他一直忙忙碌碌的, 都没怎么休息过,正好趁现在无事休息休息。
程铭礼趴在吧台上,见解鸣谦睡眠质量很好,不过几分钟就陷入沉睡,手不禁痒痒的,有点想戳戳他的腮边软肉。
至少他手指动了动,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盯着解鸣谦的睡眼,感觉自己困意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也放下椅子,开始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他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感。
他呆愣愣地瞧着上方,缓了片刻,才慢慢回神。
他坐直身,扭头去看旁边座位,解鸣谦已经坐起,正在看电影。
察觉到程铭礼的视线,他一双眼依旧紧盯电视,只嘴上道:“你醒了。”
“昂。”程铭礼凑向吧台,压低声音道,“鸣谦,你有把握吗?”
解鸣谦道:“放心,只要不是天师,我都不会有事。”
程铭礼被科普过,天师境界有多难,整个花国,天师屈指可数,老一代天师死去,新一代还没有出过天师,这个新一代,特指八-九十岁那代的玄术师。
很多玄术师,终其一生,都只停留在地师境界,没法突破地师和天师那个坎。
解鸣谦是地师,只要不遇上天师,自保绰绰有余。
程铭礼咂摸了下,关鸿飞那个年纪,再怎么逆天也没法成为天师,又安心了。
他手伸过吧台。
解鸣谦没有偏头,手却精准得握住,两人交叠的手放在吧台上,日光为两人的手,涂抹了一层釉光。
程铭礼下巴搭在手臂上,拿眼望向解鸣谦,压低声音,撒娇道:“鸣谦,亲亲我。”
说着,撅撅嘴。
解鸣谦偏头瞧向他。
似无奈又似纵容般叹了口气,俯身啾了一口。
啾完后,他瞧了眼电影,觉得没程铭礼好看,又弯了腰,学着程铭礼的动作,下巴搭在手臂上,与程铭礼面对面。
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相缠,下巴微微一动,两人的唇自发黏在一起,如轻吻娃娃。
听得过道有脚步声,解鸣谦抽身而出,躺在椅子上,脸颊微红。
他略有些喘-息,努力平复心底潮涌。
他瞧向程铭礼,程铭礼情绪还陷入之前的缠-绵中,双眼迷离,他上下嘴皮子“啵啵”两下,因为亲了个寂寞,而有些委屈得抿住。
程铭礼睁开双眼,瞳仁润润的,眼角有些发红,他望着解鸣谦,满是控诉。
解鸣谦望着他这可爱的模样,不由得轻笑。
解鸣谦薄唇精致,玉泛桃红,清冷中带出媚,这一笑,好似春-光破晓,繁华怒放,极光一闪而过,是世间难得的足以惊艳万年的风景,一瞬即逝。
震撼,却让人回味。
程铭礼一眨不眨地盯着解鸣谦。
解鸣谦收了笑,又恢复面无表情,视线落到电视上,继续看电影。
程铭礼心下遗憾,鸣谦该多笑笑的,他笑起来真好笑。
像是万千红霞凝聚,无数春花绽放,簇簇锦锦,热热闹闹。
外边有空姐经过,是前边有乘客召唤空乘服务。
程铭礼忙拿了毛毯盖在腰部。
又睡了一觉,两人到底a国。
站在异国他乡,周围全是说外语的,解鸣谦揉揉耳朵,想起自己那烫嘴的花氏英语,沉默了。
他默默伸出手,拉住程铭礼的手。
程铭礼握紧,拉着解鸣谦出机场,机场外边,已经有车子在那等着。
那是程家安排的,程家在国外设有分公司,
上了车,程铭礼对解鸣谦商议道:“咱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许清和?”
解鸣谦看了看天色,点头:“行。”
许清和住在郊外庄园,遥遥的,先瞧见阵法痕迹,庄园外边,笼着一层气,将庄园牢牢保护着,不外泄半点信息。
两人下了车,解鸣谦摁下别墅门铃,三四分钟后,有佣人过来,对解鸣谦道:“主家说,如果你是为许家的事来的,还请您回去,他已经脱离了许家,许家如何,和他无关。”
顿了顿,佣人又开口,“主家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
程铭礼在旁翻译。
解鸣谦道:“我需要见许清和一面。”
佣人身子牢牢守在门口,拒绝道:“主家不见,主家和国内的事早已没关系,请不要再打扰主家宁静的生活。”
解鸣谦道:“那关鸿飞先生呢?我想和他谈谈,他父亲死亡之事。”
佣人再次拒绝,“关先生不在——”
这时,她侧了侧耳,听清耳麦里的声音,她让开身,道:“主家邀请两位进去。”
解鸣谦走了进去。
穿过小道,来到一处花园,解鸣谦瞧见了许清和。
许清和双手搁在腹部,正躺在摇摇椅上晒太阳,阳光正好,不冷不热,晒在身上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
许清和应该晒了挺长一点时间的太阳,晒得一张脸红润,冲淡了那股病气。
他的身侧,摆放着一张贝壳做的圆桌,贝壳洁白,泛着细腻的彩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贝壳桌上,摆放着一小碟糕点,以及一杯咖啡。
解鸣谦视线在咖啡上扫过,眸子泛过一抹冷意。
许清和患有严重心脏病,是不能饮用咖啡这种刺激性饮料的。
源源不断的生机助他压下心脏不适,让他如常人一般,也能饮用咖啡。
可是,这一切是一条条人命换来的,他饮用咖啡时,不会觉得自己在吸血吗?
程铭礼察觉到他的不快,拉拉他的手。
感受到掌心温热,解鸣谦稳了稳心神。
许清和起身迎了一下,“解先生,程先生,两位请坐。”
说着,他又坐下,“我身体不好,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不请自来,是我打扰了。”解鸣谦拉着程铭礼坐在圆桌旁边的椅子上,望向许清和,笑道,“许先生这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许清和抬头望向解鸣谦,含笑点头,“是还不错,每天教教书,散散步,悠闲自在。”
许清和长得白白净净,常年阅读身上带着浓重的书卷气,才气内藏,只看容貌,很能给人好感,更别说,他说起话来不徐不疾,吐字清晰,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若非解鸣谦猜测采补案,是他在幕后翻云覆雨,若是在别的地方见到他,也很难不对他心生善意。
“可是,很多无辜的人,想如你这般晒晒太阳,散散步,也不能了。”解鸣谦直视许清和,“他们惨烈死亡,死前还喊着你的名字。”
许清和收敛脸上的笑,眉尖微微蹙起,略带不悦的开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与他们,都没见过半面,你该找的,是那个假冒我和他们谈恋爱的人,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欺骗那些人的感情,为什么要害得他们自杀。”
“解先生,你朝我发难,好没道理。”
解鸣谦过来,已经做好许清和和关鸿飞矢口不认的心理准备,办案要讲证据,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所以,他也不是想逼他俩承认。
他只道:“也便是说,令弟许仲鸣为了让你这个哥哥活命,而使用邪法,你也是不知道的?”
他喟叹一声,满脸感动,感慨地开口:“令弟对你的一片敬爱之心,真是可昭日月,感天动地。”
许清和听到这话,有点恶心。
许仲鸣对他能有什么兄弟情?不亲手刀了他,都是他的仁慈。
他偏过脸,冷笑道:“解先生说笑了,我和害死我妈妈的仇人之子,哪有什么兄弟情?谁知道他用邪法,是想要做什么?”
“倒是我想问一声,他用的脸和别人谈恋爱,又是安什么心。”
解鸣谦撩起眼皮望向他,慢吞吞地开口,“许先生,我好像没说,用你脸谈恋爱的,是令弟。”
许清和道:“许南建先生打电话给我,与我说了许仲鸣的事。”
“可是,特警局,是以许仲鸣先生用邪物窃取生机的罪名逮捕他。”
许清和目光一凝。
暖阳熏熏,风吹花香,花园内,一片寂静。
这时,佣人替解鸣谦和程铭礼上茶上点心,打破这片平静。
许清和拿起一小块糕点咬了一口,淡然解释,“我猜的,国内那么恨我,除了那mǔ_zǐ ,还能有谁?”
解鸣谦笑了下,端起茶喝了一小口,转而说起旁的事,“关鸿飞先生呢,什么时候回来?”
许清和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宁愿解鸣谦继续咄咄逼问,也好过这般轻描淡写地掀过,这意味着,解鸣谦并不在意证据不证据,也不在意主谋是不是他。
这种情况下,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对这事真相不在意;二,对方行事不看证据,他只认定自己认定的。
眼前这情况,解鸣谦怎么瞧,都是第二种。
若他是第一种,在国内结案,这事也便过去了,他不会再找到国外,既然他找到了国外,就说明这事,他不会善罢甘休。
许清和眸光微沉,难免怨怼。
一切恶事都是许仲鸣做的,他和鸿飞又没拿着刀逼他去做,是许仲鸣自己心生恶意,是他心有恶鬼,干他和鸿飞什么事?
他和鸿飞,只是将一本修炼功法,和一些子蛊放到那里而已,若许仲鸣是个正派的,那修炼功法只是一张废纸,那子蛊也就是一些虫子而已。
真是好没道理。
谁杀了人,不怪人心生歹意,怪旁人送了他一把刀的。
“出去见朋友了,差不多该回来了。”许清和开口,“你之前说,鸿飞父亲死亡一事,想和鸿飞谈谈?”
“可是鸿飞父亲已死二十余年,是醉酒后失足落水而死,有什么问题?”
解鸣谦笑了笑,道:“我们发现,关先生的父亲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被人蓄意害死。”
许清和手指颤动了下,又开始搅拌咖啡,“这事电话里通知一声便行,哪值得解先生千里迢迢跑一趟。”
“当然是因为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解鸣谦不紧不慢地开口,“关鸿飞先生的父亲,在关鸿飞母亲抛下新婚丈夫和不足两岁的幼子,随情-夫私奔逃跑前,是一个还算勤劳正直本分的年轻人。虽然家贫,但他老实肯干,积极向上,不出意外,他会如世上其他普通人家一般,本分顾家爱妻爱子,钱不算多但生活幸福。”
许清和眼睫毛颤动了下,面上流露出一抹不忍。
不忍听解鸣谦接下来的话。
解鸣谦察觉到这点,憋气。
许仲鸣是这样,许清和也是这样,这两兄弟,对不入他们眼的人,毫无半点同理心。
像是他们看得见的人的命是命,遭遇的委屈是委屈,其他人命和委屈,苦难和灾祸,都是轻飘飘的风,不值得他们投以半点眼神。
他抿抿唇,继续开口:“但他妻子跑后,关鸿飞先生的父亲一下子一蹶不振,觉得周围人都在嘲笑他,对他指指点点,于是将情思寄托于酒上,将生活受到的憋屈气发泄在幼子身上。”
“关鸿飞先生,从两岁到八岁,是在父亲的拳打脚踢,和酒气中长大的。”
许清和将咖啡搁在托盘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他直视解鸣谦,“你这是什么意思?过来刻意揭露鸿飞的伤疤?”
“你这样,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解鸣谦望着他,面带柔和浅笑,若是仔细瞧瞧,却会发现,他从入庄园起,他面上笑容弧度没有过半点变化,他的眼底,也殊无笑意。
他缓缓开口:“许先生,我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关鸿飞先生幼年遭遇不幸,这是一件很值得同情的事,但,这并不是他弑父的理由。”
“你凭什么说他弑父?”许清和怒瞪解鸣谦,眼底迸裂着熊熊怒火。
“许先生别激动,你的病虽然有邪术镇压着,但也禁不住你这般糟蹋。”解鸣谦轻言慢语劝说。
许清和下意识捂着胸口,又反应过来解鸣谦在给他挖坑,反驳道:“我能养好身体,是鸿飞替我请了道医,而不是什么邪术,解先生,信口开河,胡乱造谣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解鸣谦含笑望着他,没有辩驳,只继续道:“八岁之后,关鸿飞先生便时来运转了,先是不做人的生父酒后失足落水而死,后是关鸿飞先生被远方亲戚收养,吃喝不再发愁。”
“最有意思的是,关鸿飞父亲尸体身上,找到了术法痕迹。”解鸣谦慢条斯理地开口。
许清和只想说,解鸣谦在放屁。
什么术法痕迹,乱说,没有的事。
当年,关鸿飞父亲的死,确实不是个意外,但他是被小草人拌了下脚,跌进河里的。
任谁来查,都是个意外。
他捏紧瓷勺,道:“那麻烦解先生,找出杀害关叔叔的凶手,以祭关叔叔在天之灵。”
“会的。”解鸣谦笑着开口。
他耳朵一动,望向大门方向,“关先生回来了。”
许清和跟着偏头,望向那个方向,心底不妙之感更甚,他甚至有种冲动,让他别回来。
他摁摁眉心,还是没忍住,给关鸿飞发了一则信息,让他离开。
程铭礼坐在一旁,望着解鸣谦言笑晏晏,给许清和挖了一个又一个坑。
这样的解鸣谦,很有魅力,让他恨不得啵啵那张嘴。
它那么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利?
不过,他乖巧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没有影响解鸣谦发挥。
直至此时,解鸣谦和许清和的对话告一段落,他才凑近解鸣谦,和他咬耳朵,“没法判罪,待会儿怎么办?”
“既然他是用玄术师的手段进行犯罪,那就用玄术师的手段解决。”解鸣谦也跟着程铭礼咬耳朵,笑意明显,“至于许清和,不必在意,关鸿飞伏了法,许清和身上术法失效,他自会踏入本该属于他的命运。”
他和许清和谈话,也不是随便闲聊的,在许清和的一系列反应中,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许清和其实表情管理很好,但对玄术师的手段,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玄术师看人,不看表情,只看内心。
藏不住的,是内心反应。
许清和发了信息让关鸿飞离开,但解鸣谦故意没收敛气息,玄术师特有的气在花园内立着,犹如黑暗中的明灯,让人无法忽视。
这种情况下,关鸿飞又怎么会离开?
他反而加快速度赶到了花园。
解鸣谦起身,朝关鸿飞彬彬有礼颔首,“关先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客气客气。”关鸿飞本能应了一句,随即面上铁青,他大步走向许清和,视线在许清和身上扫过,确定许清和没受到伤害后,问许清和道,“清和,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许清和摇头,一双眉眼忧郁,不是让你走,怎么回来了?
关鸿飞眼神坚定,你还在这,我怎么会走?
许清和生气地躺回摇摇椅,有种今日在劫难逃的感觉。
或许是人对自己死亡有所预见,他总觉得,自己即将走到生命尽头。
他的生命,是鸿飞强求来的,按照原本轨迹,他在年初,就该撒手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