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不厌的声音不大, 且语气带着他惯有的漫不经心。
然而听到这个几个字后，段千里一下便生出了一种自己被威胁到的感觉……
“你知道他是谁。”段千里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站在他对面的陵不厌则笑了一下,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看到陵不厌这样子, 段千里的心中居然有些酸。
——显然对方比自己知道的早多了, 甚至于还知道一些自己也不了解的事情。
段千里虽然心里酸，但是表面看上去依旧那么理直气壮。
他又冷笑了一声，转身对黎风兰说：“扶月, 眼前这个男人, 也是天眠宮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 接近你也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这一次, 回答段千里的人是陵不厌, 他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下, 接着说道，“妖主大人真是喜爱以己度人。”
如果说刚才段千里的话, 以及这里的气氛还算有些令人感动的话, 那么现在那一点点的感动劲便彻底被冲散了。
“你！”段千里说完这个字后, 忽然切回妖族的语言，朝陵不厌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的话。
他的语气满是轻蔑，黎风兰忍不住皱了皱眉。
妖族的语言非常难懂，加之人族也向来不屑学习这种异族语言, 所以多年过去，黎风兰依旧听不懂。
不过熟悉段千里的他猜……对方刚才应该没有说什么好话。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段千里那句话刚一说完，站在黎风兰身边的陵不厌, 居然也用妖族的语言与他对话了起来！
不是吧, 师尊居然连这个都会？
就在黎风兰震惊的时候, 陵不厌忽然皱了皱眉说：“没有想到，妖主大人居然如此没有教养。”
没有教养？
听到这四个字黎风兰立刻想到，上一世的时候，段千里就很喜欢用语言挑衅自己，甚至还骂过其它天眠宮的修士。这样看来，刚才段千里应该又没有管住自己那张嘴，甚至可能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一瞬间，黎风兰的脸也冷了下来。
而见此情景，黎风兰是彻底不想理会段千里了，他默默地向陵不厌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接着看了一眼段万年转移话题说：“对了师尊……她好像忽然不会说话了，您能看看吗？”
闻言段千里总算是想起了又被自己忽视的妹妹，他也向段万年看了过去，但脑子里想的却是——扶月的胳膊肘，怎么一个劲往陵不厌那里拐？
就在不知不觉中，千年后重逢的这一点气氛，便被段千里自己毁了个干干净净，且他本人都没有发现。
陵不厌缓步向段万年走了过去，而那只金灿灿的巨鸟，则又歪了歪头看向对方：“咕咕？”
“刚才段万年被师叔所伤……我便直接用灵力，为她先将妖丹补上，但不知怎么回事，等大概补好妖丹后，她便不会说话了。”黎风兰非常心虚的解释道。
碍于段千里还在这里，黎风兰并没有将莫憎羽的事情说清楚。
而位于一边的段千里，则忍不住在这个时候微微蹙眉。
他印象里的“黎扶月”是修真界第一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唯一一个能够打败自己的人。在千年之前，黎扶月从来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但是现在，他居然在黎风兰的身上，读出了“依赖”这两个字。
可恶……这个名叫陵不厌的修士，究竟给黎风兰灌了多少的迷魂汤！
段千里坚信，陵不厌和上辈子围在黎风兰身边的那群修士一样，他一定也道貌岸然别有所图。
而就在他无能狂怒的时候，陵不厌的手已经轻轻按到了段万年的脑袋上。过了几息，他便将手放了下来，并转身对黎风兰说：“没事，段万年是妖神后代，自然是傻不了的，顶多稍稍混乱上一阵子。”
听到这里，段千里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之前也从没见过有同族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讲完刚才那一句话，陵不厌还看了黎风兰一眼，这才接着说：“只不过是你刚才一口气给她输了太多的灵力，她就将你当做了……”
陵不厌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思考半天之后，他总算是皱眉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同族的长辈”？
诶？这是什么意思？
语毕，陵不厌还没等黎风兰反应过来，就继续说：“这里有些显眼，我们还是先回密光山去吧。”
“好。”虽然还没搞清楚师尊的意思，不过黎风兰还是非常配合的点了点头。
段万年受伤不轻，尽管已经被黎风兰强行用灵力医好了大半，可是现在行动依旧有些不方便。
黎风兰打算像来的时候一样，将段万年先收入空间之中。
但是还没有等他动手，就见那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金色巨鸟忽然变成了手掌大小，接着飞到了自己的肩头，还无比迅速的蹭了蹭他的下巴。
段万年的动作太快了，一点也不像是刚才受过伤的样子。而直到那金灿灿的脑袋蹭向自己，黎风兰这才明白，原来妖族是可以变小的！
“咳咳……”似乎是猜到了黎风兰正在想什么，段千里不由将视线落到了一边去。
他们当然能够变小，但是这种有损妖族统治家族尊严的事情，他可是绝对不能干的。
段万年真是个叛徒！
“咕咕咕～”段万年非常享受的又蹭了一下黎风兰的头发。
这一次陵不厌走了上来，他轻轻地将段万年从黎风兰的肩膀上拿了下来，接着捧在手中说：“她现在神志其实与往常无异，只是在她心中，你的身份变了而已。等时间稍久一点，就会慢慢正常下来了。”
别看妖族的成年态各个威风凛凛，他们年幼的时候，都极其可爱。
原因非常简单，妖族那地方环境过于恶劣，刚才出生的小妖必须依靠长辈的庇护才能活下来。而不同于人类，妖族一胎经常有好几只小妖。
因此为了博得长辈多一点的关爱，变小还有卖萌这两个技能，他们简直就是从出生起便熟练掌握了。
只是大部分妖族，在长大之后，都会渐渐忘却这个技能，亦或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甚至于极其排斥——譬如段千里。
呆在密光山后山非常危险，可哪怕这样他之前都不愿意屈尊变小，甚至不曾让黎风兰知道自己还能缩小这件事。
现在段万年一时脑袋糊涂，将黎风兰认作了自己的“长辈”，因此面对黎风兰的时候，她便本能地想起了这些。
果不其然，就在陵不厌话音落下来的同时，她终于说话了：“放开我！”
的确没有一点变傻的意思，甚至声音和往常相比，都没有任何变化。
陵不厌轻轻抓着段万年的翅膀，将她放到了段千里的身边，只丢下一句：“管好她。”便带着黎风兰一起，先回密光山了。
“咕咕咕！”黎风兰的背后，又一次传来了段万年的声音，以及段千里那句异常气愤的“闭嘴！”
段万年这妖，真是丢死人了。
……
段万年变小后，段千里也终于稍稍缩小了身形，并待到了他之前伪装“何姻缘”的时候住的那间房子里。
陵不厌也将段万年丢在了那里，让段千里这个当哥哥的好好照料。
而黎风兰则与陵不厌一道，去了正殿商量与莫憎羽有关的事情。
黎风兰原本以为，到了晚上段万年就会恢复正常。可没有想到……好一阵子时间过去了，段万年认错人的这个毛病，还是没有好。
这天夜里，黎风兰刚刚准备睡觉，便听到自己房间的木质窗框上，传来了一阵“哒哒哒哒”声。那声音并不大，且极富节奏感。
“这是什么？”只穿着中衣的黎风兰又离开被窝，带着夜明珠向窗框边走去。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是谁？”
“哒哒”
“师尊？”
“哒哒”
黎风兰见窗子外面半天没有人回应自己，终于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夜明珠放了下去，接着慢慢地推开了窗子。
下一刻，一阵金光便出现在了窗外。
黎风兰看到，段万年那小小的脑袋出现在了窗框之上。因为角度有些偏，自己刚才开窗之前并没有发现这光亮。
——她八成是趁着段千里没有注意的时候，从那里溜了进来。
“原来是你半夜敲我窗子？”黎风兰小心翼翼地将段万年从窗框上捧了起来，而只有巴掌大的小家伙，则忽然拍了拍翅膀，激动地绕着黎风兰飞了好几圈。
哪怕黎风兰知道，段万年其实没有事情，她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将自己错认成了长辈，可是看到这么小，且肥嘟嘟的一只鸟在自己眼前乱飞，他还是不禁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段万年最近在密光山吃了不少的灵果，整只妖都胖了不少。
飞着飞着，那薄薄的金色翅膀，便撑不住胖胖的身躯，差一点便撞到了桌子上。
“当心！”幸亏黎风兰动作迅速，将它接到了自己手中。
“咕！”
躺在黎风兰手中的段万年先是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忽然很是激动地在他的掌心打起滚来。
说实话，段万年虽然变小了不少，但是身上的温度却并没有降低。她这样在黎风兰的手心一滚，对黎风兰来说，和捧着一个小炭球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至于烫伤，但这感觉一点也不熟舒服。
“你回你哥哥那里去吧。”黎风兰有些无语的将小金鸟放到桌上，接着对她说道。
而那小金鸟明明与其他人都能好好地交流，可是面对黎风兰的时候，却又本能的开始装幼崽，具体表现为——装作不会说话。
“咕咕咕？”
黎风兰：“……”
够了!
你们妖族都这么奇怪吗？
“段万年——”不等黎风兰将这一句话说完，他就看到原本还坐在桌子上的小金鸟，忽然扇动着翅膀，向自己的床边飞去。
不等他拦住段万年，小金鸟便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被窝中。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