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比叶舟想象的更好, 这座城依山而建，城外放眼望去是望不见尽头的农田。人们已经在劳作了，这里把每一块农田种什么都规划好了, 有粮食，也有经济作物，比如棉花。现在是初夏, 棉花还没有吐絮，也就没有开始采摘。“都是超市里的种子。”凯恩也为这些农田骄傲, 规模不如现代的平原农场大，但对纯人力而言, 已经足够这里的人骄傲了, “尤其是棉花, 还能用农药，不然都被虫子啃坏了。”高产的种子，能杀虫的农药, 不用让田地歇种的堆肥技术，让这一大片土地成了能不断下蛋的金鸡。小城的房子几乎都是用土砖建的，技术有限，人手也有限, 这些土砖都没有经过烧制，质量有些缺陷, 但是比木头房子经用，也比石头房子耗费的人力少。这里还做了规划，生活区和工作区被划分开来。人们不止是种地, 还能在这儿找到别的工作, 纺线织布榨油等等。凯恩看叶舟看得认真, 小声说：“现在经商的人少, 我不敢让他们经商，就怕所有人都做生意去了，没人种地干活。”他又解释道：“我不是不想让他们挣钱，但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东西，别人不能轻易抢走的，有价值的东西，才能保住这里。”经商可以迅速的积累财富，但也可以轻易被掠夺，而且商人多数是没有“家”的，尝到了挣大钱的好处，就不会再看上种地的产出，到时候真有人要对这里下手，都不需要花多少心思，可以直接从内部瓦解。叶舟能理解凯恩：“那现在就是你自己在经营超市？”凯恩点头：“我有几个可用的人，也有比较熟悉的商人，挣来的钱会从外面买一些比超市里便宜的货物。”叶爸叶妈看叶舟和凯恩在说话，很想过去听一听，又怕打扰到而儿子的正事，叶爸只能小声冲邹鸣说：“小邹啊，我和你阿姨想在附近走一走，你看行不行？”邹鸣：“我陪你们一起。”叶爸：“行，反正我们也不走远了，就转一转。”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城市，比山顶的石像有意思多了。邹鸣去给叶舟打了个招呼，叶舟笑着说：“那就辛苦你了。”邹鸣也笑：“你爸妈也是我爸妈。”叶舟一顿，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邹鸣一眼，最后“嗯”了一声。叶爸叶妈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哪怕是在国外的电视剧里都没见过，街道也不宽，但因为没车所以够用了。他们走在街道上，两侧偶尔也有本地居民活动，这里的居民都很忙，他们要种地，要去干活。叶妈看着那些看起来老迈的妇人和男人，小声跟丈夫说：“他们好像比我们年纪小。”叶爸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他们头发都白了！”叶爸和叶妈是建国后的第二代人，第一代独生子女，他们没有经历过饥荒年代，出生没多久就迎来了八十年代，起码是能吃饱肚子了，吃过苦，但没吃太多，起码没吃过这里土著的苦。叶妈更善于观察，她看着妇人的背影：“她腰还是直的，那么重的锄头也提得起，年龄肯定不会超过四十。”过了四十岁，无论男女体力都会下降一大截。叶爸也观察了那些男人身上的肌肉，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脸虽然沧桑，但身体还是壮年男性的身体，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些微恐惧。谢天谢地，他们没有投胎在这种地方。“小舟的生意不是都做到这儿来了吗？”叶妈奇怪道，“他们怎么还住这种房子？”叶爸：“小舟那超市又不卖建材，就算有建材，他们也没有器械啊。”叶妈点点头：“也是。”叶爸叶妈花了半个多小时把整个城转了个遍，说是城，但实际大小不如现代的大镇子，人口估计也就一两千人，但在这里已经算大了。叶妈转悠到“工厂”旁边，看着里面的人纺线织布，动作都很麻利。纺线的人里年纪大的居多，但织布的几乎都是年轻人。叶爸：“这效率还真不错。”虽然是手工艺，但遇到偷懒的效率能更低。“我们那时候机器也没现在的好，效率也低，就比这强一些。”叶爸想起以前的生活打了个哆嗦，他们那时候还想着读完高中就接父母的班，结果进厂子没几年，厂子效益就不行了。那时候他俩还在谈恋爱，叶妈在纺织厂，叶爸在中药材公司，两人都没分到房子，各自跟一大家子挤在小屋子里，为了房子，叶爸只能拿一笔钱下海，叶妈继续在纺织厂工作，以免叶爸失败了，小两口真要去喝西北风。一个从来没出过小县城的年轻人，出去做生意能做什么？叶爸被骗过好几次，一个人睡在桥洞底下，给叶妈打电话还得笑着扯谎说自己住在招待所里。出去的前三年，叶爸就没挣到过钱，就算运气好挣到了，后头要么被骗出去，要么亏出去。第四年才好转，认识的朋友多了，吃过亏的多了，总会长记性，总结一点经验出来。后来盘下了倒闭的加工厂开始做罐头，又花钱增加的生产线，钱包才渐渐富裕起来。他们日子好过了以后才生下了叶舟。叶舟才是真正糖水里泡大的。叶妈毕竟是纺织厂出来的，她看着本地人用的工具，伸手指了指对叶爸说：“她们用的织机太老了，那边线都不好走，那里稍微改改效率能高不少。”叶爸：“你还懂这个？”叶妈得意道：“那是，我以前读书就对这些玩意感兴趣，我外婆家还有那种最老式的脚踩纺车，也不难，我每次碰坏了就自己修，比她们这个手转的方便多了。”叶爸看向妻子：“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有搞木工的天赋。”叶妈：“那是，这些东西凭空想当然难，但古人都已经做出来了，多看看，上手拆一拆，那可就简单多了。”叶妈下岗后就去考了会计证，现在也在自家厂子里当会计，家庭作坊嘛，虽然现在也是食品公司，但夫妻俩还是最信任彼此，叶妈也不是天天干，只是每个季度亲自去查账。平时她就培养点别的兴趣爱好。以前还是绣十字绣，后来去学了插花，不过实在没什么艺术细胞，离开老师的范例就不会了，后头实在无所事事，叶妈就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兴趣班，请了老师教孩子们乐器。别说，还挺挣钱。叶妈有了收入，可还觉得差了点什么，她自己又不是老师。叶妈忽然说：“要不，我帮她们把这些东西改了吧？”叶爸：“行啊，陈同志不怕辛苦。”叶妈推了他一把，笑嘻嘻地说：“我就不是享福的命，不做点什么我就全身不舒服。”这一点叶爸也感同身受：“对，你现在让我退休，我也不舒服。”两人还去看了别的厂子，但那些厂他们也不了解，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转完一圈后就回头去找叶舟。邹鸣全程就站在他俩不远处，不奉承，但也不远离。叶爸叶妈反而觉得他挺顺眼。“小邹啊，你和咱们小舟认识多久了？”叶妈甩开老公，走到邹鸣身边。邹鸣诚实地说：“十二年多一点。”叶妈差点没忍住去掏自己的耳朵：“啥？十二年？！”邹鸣解释道：“只要不是在叶舟原本的位面，他的时间就不会向前流动，他在本位面什么时候离开，回去也依旧在那个时间点。”叶妈僵硬道：“这么说……我儿子现在三十多了？！”邹鸣：“……”叶妈的注意点好像不一样。叶爸也赶上来，他就听了个尾巴，听见“三十多”，他自己也吸了口冷气：“还儿子呢，这都快能当我老弟了。”夫妻俩齐齐叹了口气，都觉得儿子的年龄出去一趟就一飞冲天了。虽然样子没变，但三十多岁长得年轻的也不少，难道人家真能说自己才十几二十？邹鸣完全不懂他们叹气的原因，还以为夫妻俩是心疼叶舟在外面吃了十几年的苦。中午是凯恩招呼的午饭，叶舟在饭桌上听叶妈说改良织布机和纺车，立刻表示支持：“妈你有兴趣最好，也能给他们提供帮助。”这里物资匮乏，就算产量高了价格也不会掉下去，反而会更翘。谁手上物资多，谁下巴就能抬得更高。凯恩在旁边作陪，他们现在能从超市买调味品和副食，饭菜的味道都不差。因为大米在超市便宜，还饱肚子，所以现在城里的人吃米饭的更多，尤其米饭还不用烤，蒸就行了，比做面包简单，所以叶舟他们这顿吃的主食也是米饭。凯恩激动地看着叶妈：“这太好了！谢谢您，谢谢您！”他激动地站起来，恨不能原地蹦一蹦。他们的粮食要低价，甚至免费卖给伯爵的领地，虽然最后肯定是他们拿好处，但不到最后，他们就得先吃苦，每年的粮食只能留下一些他们自己的口粮，想挣钱，还是得靠卖布卖熏肉或烘干脱水的蔬菜。叶妈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这技能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现代根本没人在乎，甚至算不上技能。可是在凯恩热情得几乎炙热的热情下，叶妈轻咳了一声：“行，我们在这儿住几天，看你们把织机和纺车弄好了我们再走。”叶爸看老婆被捧得脸颊绯红，不甘示弱地说：“你们自己产油，不如做点肉酱，在这儿肯定好卖，加了油的防腐也简单，我也会，密封问题其实也好解决。”叶舟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父母还有这样助人为乐的精神。他笑道：“好，反正我们时间多，不着急。”或许比起旅行，他爸妈更喜欢有事可做，有人可帮的生活。毕竟他爸妈到现在为止，都还在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生念书。只是和他们打交道的人多数都是生意场上的，就算他们有善心，也不敢随意泼洒。反而在这里，他们不用背负任何包袱，不必担心自己被反咬一口。叶舟在桌下伸长了胳膊，拉住了邹鸣垂放在一旁的手。邹鸣顿了顿，转头看向叶舟，叶舟朝邹鸣眨了眨眼睛。看向又争起来的父母，叶舟嘴角含笑。他的人生到现在没有任何遗憾，足够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