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没有大度到原谅所有人,但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最终只能释怀。
他对继母盛晴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淡淡的,不显露任何情绪。
从前盛晴还是趾高气昂权势煊赫的官太太时,晏随便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
现在盛晴身陷囹圄、沦为阶下囚,曾经光鲜漂亮的盛家大小姐,如今面容憔悴苍老得比同龄人要老上十岁还不止,晏随依旧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
因为当初晏随将那笔钱一分不少地归还了,所以盛晴判的时间并不长。
再加上在狱中表现良好,晏随估摸着,在晏阳上高中之前,她就能出来了。
刚知道晏随将那笔钱如数交出来时,盛晴只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那是她和丈夫商量好的,他们两个横竖是走不脱了,所以便给这两个孩子打点好一切,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时盛晴对这个继子也不再防备了,因为还指望着他出国之后能照顾好阳阳。
她怎么也没想到,晏随居然把那样一笔巨款直接还回来了。
后来她从看守所出来、进了监狱后,晏随第一次来探视她。
盛晴问他为什么。
晏随语气带了淡淡的嘲讽:“你们是不是太老了,所以不懂小孩的心思?晏阳不想要钱,只想要妈妈。”
“等你出来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八岁,还来得及。”
盛晴在那一刻,泪如雨下。
当然,晏随和盛晴之间的交流并不多,偶尔说上几句话,也都是和晏阳的病情或是学习有关。
今天也一样。
晏随将晏阳带进监狱的会见室后,冲着盛晴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去看晏阳,说:“我在外面等你,不着急。”
但这一次,盛晴叫住了晏随,“开开,我有事要和你说。”
于是晏随留在了会见室里。
盛晴脸上隐秘地带了一丝讨好的、局促的笑容,“我听阳阳说,你和高中时的那个女孩子又开始来往了。”
当年盛晴便知道晏随和那个出身普通的女孩子之间的事情。
那时的盛晴自然是喜闻乐见,毕竟晏随又不是她的亲儿子,她巴不得他找个条件差点的姑娘。
再回想起当时的心境,盛晴有几分赧然。
斟酌了片刻,盛晴道:“奶奶留下来的那个玉镯子,被我藏在卧室梳妆台里,就粘在倒数第二个抽屉的背面,你往上一摸就能摸到。”
盛晴说起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晏随奶奶有一只水头极好的玻璃种玉镯子,在晏随妈妈嫁过来时,给了晏随妈妈。
那只玉镯子价值不菲,原本是说好当做传家宝,一代代交给晏家的媳妇儿的。
后来盛晴嫁过来,从晏随妈妈的遗物里翻出了这只镯子,不动声色地据为己有。
是她小人之心,生怕晏随和她抢这只镯子,于是藏得牢牢的,对外只说是找不到了,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只镯子在她手里。
现在看来,当初的她实在是市侩得可笑。
夫家和娘家接连出事后,曾经被她提携过的那些亲戚亲信们对她避之不及,对于年仅五岁的阳阳,也是如同对待烫手山芋一般推来推去。
最后承担起照顾晏阳责任的,还是当时刚满十八岁的晏随。
所以后来在监狱里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里,盛晴有时候会想,自己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盛晴重新看向面前的继子,笑着道:“那只镯子,本来就是你妈妈的,将来也是要给你喜欢的女孩子的。女孩子呢,可能嘴上不说,但收到这样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很开心的。开开,你记得把东西给她啊。”
***
晏随开车回了省城的爷爷家。
二楼尽头的那间卧室,是之前晏明达和盛晴每次过来时会住的房间。
晏随推开卧室门,空气里漂浮着尘埃。
自从晏明达死后,爷爷便再也没有打开过这间卧室,也不准其他人打扫,房间一直处于废弃的状态。
卧室里梳妆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晏随按照盛晴所说的,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反手往上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软布包。
他用力一拽,将那个软布包拽了下来,打开层层叠叠的软布,里面果然包着一只晶莹透亮、水头极好的玻璃种手镯。
晏爷爷留他吃饭,晏随却连脚步也来不及停下,步履匆忙地往外走,“不吃了,过几天我再来。”
晏爷爷摇头叹气:“怎么回事?莽莽撞撞的。”
陈阿姨盯着晏随离去的背影半晌,然后突然就笑了:“您老糊涂了,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晏爷爷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什么日子?”
陈阿姨努努嘴,“生日,人家的生日。”
晏爷爷恍然大悟,“哦哦。”
每年一到这个日子,家里的这个祖宗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但晏爷爷马上又意识到不对劲,“不对啊,这个日子他怎么还待在家里?我记得他去年的这个时候不是去塔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