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也颇为意外,但他并没有反对。
陆煜向来将皇嗣和妃嫔分得很清,不论如何,大公主都是他的皇嗣,年幼丧母,生母又背上谋害皇后的罪名,若不安排妥善,这后宫总有些不长眼的人会怠慢大公主。
慈宁宫是个好去处。
太后来得快,离开得也快,只派人去重辉宫将大公主带回了慈宁宫,顺便带走了涪柃。
月挂树梢,皇后是傍晚时分发动的,如今夜色浓郁,整个皇宫中灯火通明,陆煜也早觉疲惫,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皇后身死,乃是国丧,后续繁琐,至少顾晗等人这段时间也没得休息了。
一行人匆匆出了坤宁宫,顾晗和周嫔同路,周嫔百思不得其解,小声地和顾晗咕哝:
“姑母居然会为了令昭仪出宫,而且一点风声都没提前露给我。”
顾晗觑了她一眼,令昭仪要是不将公主安排妥当,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会咬牙活在世上。
不过顾晗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为了令昭仪破例至此,若非同为后妃,她必然会替令昭仪觉得可惜。
周嫔扯了扯顾晗的衣袖,低声说:
“你说,令昭仪死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她们一进宫,见识到的皇后就是温和磊落,哪怕后来真的犯了错,也情有可原,可若真的如令昭仪所说那般,那令昭仪真的是被皇后害惨了。
顾晗没有回答,周嫔也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倒颇觉得不是滋味:
“进宫以来常闻令昭仪的名声,旁人待她都恭敬,现在看来也是个可怜人。”
顾晗不想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她垂眸平静地说了句:
“这后宫谁不是可怜人。”
周嫔一噎,半晌,她无奈地发现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生平就爱热闹,如今被困在了这深宫中,后半生一眼就看到了头,无子无女无宠,谁能说她不可怜?
周嫔悔恨:“我当初真是昏了头。”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才不会选择进这后宫,日日看着这个害那个,没一个手里是干净的,也不怕夜里睡觉会不踏实。
顾晗被令昭仪一事弄得心烦意乱,抬手抚额:
“行了,别说了,快些回去换身衣裳,我们还得去给皇后守灵呢。”
她们这些后妃要在灵堂前替皇后七日七夜,待七日丧期结束,皇后才被葬入皇陵,再往后,一月不得见荤腥,她们尚好,这满天下遇国丧,三月内不许大兴酒宴,甚至订好的亲事都要延后举办。
旁人倒还好,就是这京城,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若有人犯了糊涂,摘了官衔都是轻的。
周嫔一听这话,顿时垂头丧气,也没了说话的劲,二人在岔路口分离。
回了颐和宫,玖思就等在宫前,快步迎上来,担忧地将顾晗打量了个遍:
“娘娘没事吧?”
自知道令昭仪败露,玖思的这一颗心就提着没放下过,如今亲眼见到了娘娘回来,才松了口气,她低声说:“奴婢准备了艾草。”
坤宁宫死了两个主位,玖思就想着让娘娘去去晦气。
顾晗没心思折腾这些,摇了摇头,进殿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吩咐玖思:
“这几日我不在殿中,你要照看好皇子和公主。”
宫中有赵嬷嬷和玖思,顾晗还是可以略为放心的,毕竟皇后也去了,一时间,宫中应该没有人会对她有威胁,赵嬷嬷懂药膳,玖思也知道些药理,这才是顾晗放心的根本原因。
玖念跪在地上,用厚锦布绑在娘娘的膝盖上,这一跪就是七日,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所以,守灵期间后妃自是要做些准备的。
顾晗对着铜镜,拆卸了步摇,换成了一根朴素的玉簪,她模样好,越装扮得简单,反而越显得出水芙蓉般清丽,玖思给顾晗换了几条手帕。
说是守灵,但毕竟非亲非故,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哭得出来,有心人都会在手帕什么的上做些手脚。
玖思悄声说:“娘娘将这些收好,可千万不要逞强,身子一旦不适,就去偏殿歇着。”
她准备充分,让顾晗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半个时辰,顾晗又回到了坤宁宫,丧钟早就传了出去,顾晗来时,就发现很多宫人朝宫门处跑去,她了然,皇后殁,在京的诰命夫人都要进宫守灵。
坤宁宫灵堂已然设好,地上摆有蒲团,周嫔比她早到,顾晗掀开衣摆跪在了她旁边,她扫了眼殿内,不着痕迹地拧眉:
“令昭仪的尸体呢?”
她声音很轻,只有离她很近的周嫔才听得清。
周嫔脸色不太对劲,侧耳说了句:“被抬走了。”
生前,妃和后就不可相提并论,死后殊荣亦是如此,皇后可受万人跪拜守灵,令昭仪只能被抬回重辉宫,悄无声息地下葬。
顾晗顿了下,有些怔然,不知该作何想。
周嫔也不自在,二人都不知说什么,殿内也一片安静,只有悲恸的几声哀调,周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睛周围就红了一圈,顾晗扫了殿内,发现四周人和周嫔的作态皆是差不多。
周嫔见她半晌没有动静,用手肘抵了抵她,低声疑问:
“坤宁宫消息传出去后,宫中人就做好了准备,玖思向来机灵,不会疏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