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风致噎了一下,没敢继续叭叭。
“度支尚书撞柱而死,是因为他知道今天必死。本朝日日讲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可你知道他这个‘大夫’都干了什么吗?”谢玟手头没有什么好拍一下的,抬起手空落落的,又闷闷地放了回去,数落道,“就算这蛀虫不撞柱而死,我也要拔剑杀了他。”
“血染金殿吗?”简风致弱弱地道。
“我血染金殿,小皇帝只会给我递刀。”谢玟冷冷地道,“贪污受贿、奸/yín 良家、知法犯法、结党营私,哪样不该杀!”
简风致恍然大悟:“噢——怪不得陛下为你平反了,谢大人,咱们现在是忠臣了。”
忠臣跟采花贼一起被关在这个宫殿里,面面相觑,连对话的温度都冷了三分。谢玟缓缓地吐出口气,低声道:“他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做这个忠臣,况且,都这么久了,有什么用呢?”
就在简风致分外不解的时候,谢玟却又懒得跟他说了。两人就着周勉的处境交流了一番,简风致被周勉帮过大忙,深受其恩,他无以为报,愿意为周大人驱驰,所以被绑来时并不怎么难受。但一听自己效忠的周大人这时候也自身难保,危机重重,立马就急了:“那怎么办?那怎么能行?咱们得想想办法吧?”
谢玟道:“从长计议……”
简风致脑袋里灵机一动,冒出来个鬼迷日眼的想法来:“既然大人您跟咱陛下情好日密,那能不能……”
他抬起两个手,虚虚握拳,将两边的大拇指放在一起点了点:“能不能整一个。”
“你还挺会牺牲我。”谢玟不冷不热地道,“我跟他没好过。”
简风致有点急,不信地道:“那怎么可能呢?你看咱们陛下,千辛万苦地找回你,这个架势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让你跟他好。”
“我们只是睡过。”谢玟道。
“你们睡过也……啊?”简风致本想说“睡过也行”,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脸颊爆红,讷讷地垂下手。
又冷场了。
两人聊得稀里糊涂,最后也没交流出一个正经办法。简风致作为威胁谢玟的道具,深知自己小可怜的身份,但他实在没想到,宫人竟然以对待皇后的规格伺候帝师大人。
谢玟也没想到。
凤凰池在正经规矩里,是本朝皇后才能用的汤泉。只不过这样的“荣宠”,已非是对待一个恩师、一个大臣的了。萧玄谦更像是将自己当成他豢养的爱物、娈宠,或者是……
雾色四起,谢玟闭上眼,并不想在脑海里冒出更严重的字句。整座紫微宫都浸泡在那股催人欲醉的香气里,连原本精神奕奕的简风致后来都困得睁不开眼,被宫人带到偏殿暖阁里去了。
他撑了一会儿,这时候也有点脑子不清醒了。热气上涌时,似乎有人轻轻地叫他。
谢玟抬眸看了一眼,见到一个脸熟的小太监,这是之前在清雨殿教他养猫的小太监,名叫文诚,他凝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原来你身份不低,还能在萧玄谦眼底下侍奉。”
文诚垂着头,眼睛时不时地稍微抬起,很不经意地窥向他的脸庞,但很快又消失,似有若无地压下去:“求大人谅解。”
“我猜到一些,但没猜到全部。”谢玟道,“萧玄谦要来?”
文诚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陛下为了您神魂颠倒、夜夜梦魇,他是真心喜爱您、珍惜您、没有了您就活不了的。而且我知道大人面冷心热,为了不为难我们才会好好配合安排,否则您伤不了一分一毫,我们这些下人的脑袋,在这紫微宫中却不珍贵。”
谢玟转过头,他抬手从水里捞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洒下来的花瓣,指尖将柔嫩花瓣碾出汁液:“所以就像个礼物一样装饰我,留给他来享用吗?”
文诚一时无言,他盯着谢玟的手指,低微地道:“您的手脏了。”
他似乎很有想帮谢玟擦一擦手指的愿望,但很快,这种愿望被求生欲盖过去了。小太监放置完新衣物和其他物件,最后依照吩咐退了出去。
在水热雾浓的时候,谢玟没有去等萧玄谦的到来,他又不是小皇帝的妃子,何必像等候临幸一样泡在这个池子里。他按照自己的步调结束沐浴,擦干头发,自己低头一件一件穿衣服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近至面前的脚步。
淡青长衫的扣子上,搭上了另一人的指节,熟悉而又犹如针刺的气息弥漫而来。
萧玄谦的手不止按住他的衣扣,还包裹住了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握住他。
“就留在我这里吧,老师。”他说。
谢玟看着他时,心里忽然想,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拼命地、死死地拼合起一面本已碎裂的镜子呢,难道你不知道其中的裂隙、碎片,会割伤你的手吗?